（十六）
魏无羡喝过药后，便再次沉沉睡去。这一睡，直接睡到了晚间。
当夜色降临之时，他终于迷迷糊糊的再次睁开眼睛。一睁开眼，入眼便是一张放大的容颜，在与他咫尺之距闭目沉睡。
魏无羡吓得猛的坐起身，懵懵的看看身侧，又无措的四处环顾一圈，然后再次落在身侧，这才确定自己竟正与蓝忘机在静室同榻而眠，身上还合盖一张薄被！
大约是他起身的动静太大，蓝忘机向来睡得浅，听闻动静便也醒了过来。
他睁开双眼，眼中还隐隐有些未褪的朦胧睡意。只见他也轻轻坐起身，有点缥缈虚无的盯着魏无羡，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沉：
“发生何事了？”
魏无羡愣愣的看着他，从不敢设想的事情发生的太猝不及防，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马上要将他出卖的彻彻底底。
半晌，他才支支吾吾找回自己的声音：
“蓝……蓝湛，你……你怎会睡在这里？”
原本秋来天气渐凉，又是夜间，方才睡觉时都不曾察觉，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魏无羡鼻尖都有了微微汗意。
蓝忘机听他问话，理所当然的看着他反问：
“不睡此处，睡在何处？”
魏无羡一滞，随即也觉得无法反驳。
确实，静室是蓝忘机的卧房，只有此处一张床榻，确实再没有其他睡处。
于是魏无羡马上换了个问法：
“那……我为何睡在此处？”
这个问题似乎更傻，只见蓝忘机闻言，更是理所应当的告诉他：
“你这几日一直便在此处安睡，从未变动，今日晨间尚醒过一次，不记得了？”
……
魏无羡张了张嘴，再次顿住了。他知道蓝忘机说的确实如此，可就是觉得哪里不大对……
此时说了会话，睡意全散，他才切切实实回忆起晨间他为了离开与蓝忘机的争锋相对，以及不出所料败下阵来，然后被留了下来。
那时他难过得很，哪里顾得上操心往后睡在哪这种事情。
更何况他现在十分嗜睡，喝了药后便控制不住的睡得天昏地暗，根本没有功夫细细思量往后这些日子如何度过。
他低着头迟钝的回忆时，没看见身侧之人眼中那隐晦的笑意，摸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我方才明明是想问的是，为何我们二人会睡在一处。
可是，不能怨魏无羡想不到这些。记得先前几次被带回静室之时，确实睡得也是这张床榻。
不过那时基本上都是他一人来睡，而蓝忘机只是在他身旁不远处的案前打坐修行，从未有过二人同塌而眠的时候。
可是想想又说不过去了，蓝忘机修为再高也不是神仙，而且这里也确实是人家的房屋与床榻，难不成要自己无理的让他一直别上床睡觉吗？
魏无羡脑中百转千回，终于理清思路，找了一个自觉十分妥当的说法：
“抱歉啊蓝湛，我这一觉睡太久，又占了你的床榻，你很久没休息了吧？
云深不知处不是还有客房吗？我还是去别处睡吧！”
他自认为这一套说辞肯定能让蓝忘机正确理解，却不想，对方只在有道理的时候才讲道理，在没道理的时候便直接强硬驳回。
只见蓝忘机想也不想，从善如流的便拒绝了他：
“不必，你安心睡在此处即可。”
关键是睡在这里，如何安心的起来啊！
魏无羡张了张嘴，想不到他拒绝的如此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竟是被噎的一滞，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知为何，醒过来的这一下午，他总觉得自己仿佛变傻了似的。
可是，蓝湛为什么非要他睡在此处呢？
难不成……
魏无羡苦苦思索，忽然灵光一现，终于想明白了：怕是今晨与蓝湛争执太过激烈，他怕自己在夜间偷偷离开，所以才将他留在静室，方便时时刻刻看着。
定然是这样！
想明白之后，魏无羡便赶紧看着蓝忘机，想向他保证，既然答应对方留下，便肯定会说到做到。
可是，对方却并没有给他再次张嘴的机会。
蓝忘转身下床，淡声问他：
“饿不饿？”
问题跨度太大，魏无羡又愣了愣，才迟钝应道：
“啊？哦，有点……”
蓝忘机理好衣袍，转身轻而易举将他按回床上躺着，然后嘱咐道：
“你再休息一会，我去拿吃的。”
说完，给他盖好被子，便走了出去。
屋里，魏无羡被他这幅从善如流的样子唬的说不出话，心中竟油然生出一种二人这样生活了很久的错觉。
他赶紧摇摇头将这个荒唐的念头压住，找回自己的思绪，然后瞻前顾后想了好久，认定二人这样日日睡一处定是不行的。
虽然蓝湛问心无愧可以这般，但他不行。
他心里有鬼，见不得光，离得越近，越管不住自己的心。
……
（十七）
不久，蓝忘机回来了，手中提了一个双层食盒。他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碗米粥，几样小菜，然后端着走了过来。
魏无羡看他的架势仿佛又要喂自己，吓得抱着被子往床里头一缩，伸手制止道：
“哎哎哎蓝湛，饭我自己……我自己吃就行！不用你喂，我有手有脚的，你要是喂我，我就不吃了。”
说完后他还暗自侥幸，心想他这么说蓝湛肯定不会再勉强自己，可却察觉不出，用“自己不吃”便能威胁住对方，本身已然是一件比喂饭还要过格的事了。
他没看见蓝忘机眼中浅淡的笑意，低头抱着粥碗，吃的很香，似乎生怕蓝忘机觉得他吃不下去而夺去喂他，也丝毫意识不到他下意识的威胁所承载的感情比前者仅仅喂个饭喂个药要浓重太多。
吃完饭，蓝忘机提着食盒离开了。魏无羡这些天睡得天昏地暗，现下是彻底睡足了，躺在榻上如同煎饼一般，翻来覆去的发愁。
眼见蓝忘机就要回来了，方才睡着了不知道，现在睡意全无，也就意味着马上二人又要睡在一处了？
唉！光是想一想，魏无羡就觉得慌的喘不过气。
想了又想，他打定主意：
“不行，等下蓝湛回来了还是得跟他说说，睡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没多久，蓝忘机回来了。这一次，他手中端的是一碗热腾腾的药，看样子似乎与中午那碗不一样。
不过对于这些汤药，魏无羡向来不大懂，也从来都十分信任蓝忘机，所以一向端什么喝什么。
也意味着，就算蓝忘机此刻端一碗砒霜给他，他也能眉也不皱一下的一饮而尽。
但他也知道，蓝忘机端给他的永远不可能是砒霜。
见他回来，魏无羡马上坐了起来要说些什么：
“哎蓝湛，我……”
一勺药递到嘴边赌回了他的话，言简意赅：
“喝药。”
魏无羡还想说什么，但看着他一如上午那般执着的样子，只好认命似的低头开始喝药。
这碗药依旧很苦，但又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异香，闻着十分舒服，却并不是寻常中药的味道。
他低着头喝药，没在意蓝忘机盯着他时，眼中渐渐翻涌的矛盾情愫。
那一向淡然自若的双眸，此刻里面却含着愧疚，担忧与害怕，却又有着山雨欲来前的平静，还有一丝……隐藏很深的渴望，复杂又矛盾。
终于，喝完药后，苦的舌头发麻的魏无羡依旧锲而不舍的一边爬起来想要下床，一边跟蓝忘机提议：
“蓝湛……我真觉得睡在这里很是不妥，我向你保证，我既然答应你留下来，肯定不会离开的，所以还是让我去睡客房吧……”
蓝忘机早在他望过来前敛好情绪转过身，此时充耳不闻，有条不紊的先将药碗放好，然后轻而易举的将他摁回床上躺着。
低头解开自己的外衣，见他还蠢蠢欲动，随手再次摁下想要坐起身的他，然后挡在他外面躺下，给二人盖上被子，才看着他干脆的拒绝道：
“不行。”
魏无羡一边挣扎，一边不死心的问道：
“啊蓝湛！为什么啊？我又不是虚弱的连觉都睡不好了，而且我都同意留下来了，肯定说到做到，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再说了，两个大男人成天睡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嘛……”
二人说话间也在较着劲，不知不觉间，蓝忘机已然半压在魏无羡上方。
闻言，他垂眸盯着魏无羡的眼睛反问道：
“你既说了，你我皆是同为男子，那还有何不妥？
莫非孤男寡女睡一处才是妥当？”
“呃……”
魏无羡看着他，张了张嘴，发现竟是无从反驳。
接着，只听蓝忘机又道：
“魏婴，我记着从前你与江宗主也曾一处睡过，与聂宗主也是，为何与他们一处休息便从不计较，与我一处休息便觉着不成体统？”
“我……”
魏无羡再一次被堵的哑口无言。
那能一样吗？我对他们是纯纯的兄弟情意，同窗好友，别说只是睡一处了，就算光膀子睡一处都不觉有什么。
可是蓝湛，你不同。
有时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自己在行不轨之事。
可是这些他不可能说出。
他沉默着，蓝忘机也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接着又问道：
“魏婴，仿佛从前你从不在意这些，为何今日见了我便处处计较？
可是我有何处不妥，惹恼你了？”
蓝忘机说话之时，眼神认真专注，言语似乎还带着一点委屈，好像他是一个十分珍重之人。
魏无羡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没……”
这下，他是彻彻底底被堵的再无反驳之力了。
看着眼前人质问的样子，他甚至心里还开始愧疚起来。
这些日子，蓝湛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一醒就闹这么一出，真是太不识好歹，太不领情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不喜与他在一处相处啊？
可是……
魏无羡又想，他怎么依稀记着，蓝忘机从前说话都是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来着？
好像还时常被自己气到怒目而视。
现在眼前这个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三言两语堵的他再说不出话的人是谁？
原本深觉不妥之事，现在经他嘴巴一说，倒像是自己鸡零狗碎的瞎矫情了。
魏无羡有点无奈似的的叹了口气，却再闹不起来了。
他抬眼去看蓝忘机，又转而赶紧想要抱歉的说些什么，压根没意识到二人保持叠在一起的动作暧昧了多久。
刚一抬眼，猝不及防的就撞进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中，呆住了。
那眼神里有满满的包容与宠溺，浓重却又悠长，他看的一时间移不开眼，险些就要溺进去。
二人就这样对视着，好像较劲一样，其实却是谁也舍不得先移开。
而魏无羡依旧未曾注意到二人间的距离已经十分过界了。
忽然，只见魏无羡身子一僵，然后开始呼吸急促起来。他只觉得体内一股子热意猛然间腾然而上，红意自耳后晕染开来，毫无预兆。
紧接着，身体里的热气渐渐化为一股子邪火，直冲腹下，这种感觉陌生极了，他下意识不舒服的动了动，然后猛的回过神，顿时觉得窘迫极了。
他慌忙伸手想推开蓝忘机，拉开二人紧密的距离，才发现对方早已压在他身上不知多久，已然细细的将他所有动静都尽收眼底。
邪火烧的越来越旺，白皙诱人的面孔又在他咫尺之距，魏无羡咽了咽口水，拼命甩开随情欲而来的一阵阵凶猛的昏沉睡意。
他又使劲儿的推了推蓝忘机，见还是推不动他，急得满头大汗……
“蓝湛……蓝湛你别压着我……下……下去！”
蓝忘机并没有如他所求，依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一副细细品味似的目光令魏无羡几乎无处遁逃，羞愤欲死，却又开始凉透心底。
怎么办？这是要藏不住了吗？
可他并没有多少能分出来的意识了，睡意与情欲齐头并进，搅得他意识混乱，微微喘息着，眼皮变得沉重不堪。
难受间，他感到衣服中伸进一只微凉的手，在他腰腹间轻轻一摸，魏无羡顿时难以自抑的轻轻哼哼：
“别……”
他已经渐渐神志不清，丝毫未曾注意到身上人眼中缓缓浮上的狩猎般的欲望。
魏无羡昏沉挣扎时，忽然听他问：
“怎会出汗？可是热了？”
那只手还有意无意的在皮肤上游走，似乎是为他试温，却也足以令他慌到不行。
他口齿不清的制止道：
“你……你别摸了……啊！”
意识模糊，思绪混乱，此时，他忽然听见耳边再次传来蓝忘机隐含痛苦的声音：
“魏婴……日后，你可会恨我?”
虽然已经要睁不开眼睛，思绪也混乱至极，可听见蓝忘机这么问，魏无羡还是强撑着呢喃回道：
“不会啊……干嘛问这……”
“那，可会……离开我?”
“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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