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好,我叫……我叫……”
那是一个颤动的雨季,雨丝结着丁香般的优雅,淅沥而下。
面前的男孩比他矮上一个头,埋着脸,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身上有点脏兮兮的。跟他一样,被雨水淋湿透了。
这是他给他的第一印象。
他也知面前人害羞,又或许了解点他的身世,不禁心生怜悯,扬起个笑脸,伸手揉了揉他湿腻的头发。
“我叫吾茼,你呢?”声音很轻,很是稚气,却也带着点半哄的语气。
手掌下的他轻颤了下,久之,他抬起头,澄澈清亮的眼眸怔愣地望着他,在那一汪碧波间,吾茼似乎也看到了同样怔愣的自己。
那双眼睛没有因脸上的泥渍而污秽,很漂亮,很……干净。
“我……我叫叶籽。”说完,他又把头低了下去。
雨水结着串从他的指尖滑下,顺着叶籽的鬓发,滴落在地,荡起一圈尘土。
为他们遮挡了些许风雨的梧桐树,也开始哗啦啦地抖动。
这美好的一瞬间被岁月浓缩,在心上一圈一圈散开,久久不能忘怀。
对于叶籽来说,他遇到了人生中的一束光,虽然薄弱,却照亮了他眼前的黑暗。至少,他看得清前方了。
……
是夜,灯火璀璨,照得天边的星星都黯然失色,却又倔强地闪烁着。
大城市的繁华是很多乡人向往的,当然叶籽也不例外。
说好听点,他是个乡人,说难听点,就是个乡巴佬。
但也可能长得过于清秀好骗,惹得一身横祸。
“小弟弟,是第一次来A 市吗?”面前的男人很高大,满脸油腻,嘴巴边一圈胡茬,一双小眼睛看的让人浑身发毛。照这样看,他是算得上叶籽叔叔辈的了。
不过他当时太过于单纯,竟还觉得对方是来帮自己的,忙点点头,一双大眼睛因为灯火的映衬,显得更加漂亮。
那男人似乎很高兴地搓了搓手:“是来找人吗?一时半会儿也难找到的,不如到哥哥家里歇息一晚吧。”说完还伸出那油腻的大手揉着叶籽的头发,细细地搓捻,眼睛已经眯得小得不能再小了。
叶籽一愣,他来大城市除了生计,最主要的也确是想找到一个人,想去看他一眼,即使知道对方讨厌他,很讨厌很讨厌的那种。
粉墙黛瓦,细雨淅沥而下。这栋房子很是破旧,屋内漏雨的地方很多,叶籽在房子里跑来跑去,将一个个小盆放在漏洞下。
“阿籽来休息下吧,别累着了。”床边坐了个女人,面色蜡黄,鱼尾纹细布眼角,可能才三十出头,却仿佛年过半百,双腿无力地耷拉着。
“阿籽不累。妈妈,就快好了。”叶籽放好最后一个破烂的大碗,朝自己的妈妈甜甜一笑,然后然后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紧挨着女人坐下。
那女人轻叹一口气,满是老茧的手覆上叶籽的头,片刻,她眼角湿润。
她恨自己无能,家里那么多重活,却只能全部压在自己不及十岁的孩子肩上,偏偏这孩子极其懂事,什么都不抱怨。
要是她双腿不萎缩,要是她放下尊严,要是她……
可那又如何?一切都到了这种地步,无力回天。
她思绪万千,百感交集。叶籽知道她在想什么,小小的身躯抱住她,希望能给自己的母亲带去温暖。
外面的雨停了,屋内的人笑了。
叶籽从家里跑出来,怀里好像揣着什么东西,很是宝贵似的,他特别小心翼翼,连路边的小水坑他都不想踩到,生怕泥水脏了他怀里的宝贝。
远远看到一群小孩,他要找的那个人就站在人群中,他很耀眼,一眼就能看到他。
“茼哥哥!茼哥哥!”叶籽兴奋地跑过去,一路跌跌撞撞,好几次险些摔倒,也不忘把怀里的东西护得紧紧的。
那群小孩见他来了,露出一张张嫌恶的表情,对着吾茼嫌弃地说了几句,就都散开了。
吾茼站在原地,见着来人,眉头微蹙。
叶籽跑到他面前,微喘了几口气,抬起一张脏脏的小脸,眼睛似乎闪着光,酒窝浅浅:“我……我想给你个东西。”说完,献宝似的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个小木人,上面的彩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但破损的地方很少,可见主人对其的珍惜。
他捧着那个小木人,看着面前的吾茼,还没瞧尽他脸上的神情,就被他一把狠推在地!
叶籽猝不及防,手肘被擦破,生疼。而他刚好摔在了泥坑里,污水浸湿了他的衣服,溅到了他的脸上。小木人没拿稳,也摔得七离八碎。
“你能别来找我吗?!烦人精!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我失去了多少朋友!?谁会想理你,谁又稀罕你那点玩意儿?真脏!”吾茼面部扭曲地吼完,甚至还愤恨地踩了下本就碎了的小木人,然后转身离开。
真脏……
脏……
不,不是的,你不知道,不知道……那是我最好的一样东西了,我只是想给你,我……
叶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头埋在膝弯,越想越难受,从最初的啜泣到嚎啕大哭。
这下碎了的,还有那本就不算坚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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