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脚步声响起,刘彻微微蹙眉,他没有传召任何人到宣室殿来,如何有人敢肆无忌惮地进来,刚想出声,身边的内侍已斥责起来:“没看见陛下正在歇息吗?还不退下?!”
“卑奴有很重要的事要禀报陛下……”
“再重要的事也要挪后再说……”内侍的话只说了一半,刘彻睁开了眼,见下面立着一名内侍,他的神容颇为焦急,便揉了下眼角,静静地说道:“有什么重要的事?”
“陛下,适才长平侯府里来报,平阳长公主今日里……过世了!”
正要端起茶盏的刘彻微微抖了下手,虽然他听惯了那些王公诸侯过世的消息,但此次是自己的姐姐,心里还是怔住,坐了片刻,竟没有说出一句。过了好一会,方无力地挥手,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陛下,长公主临终时说,要与大将军合葬,”那内侍退了一步,又多说了句,刘彻又是微怔,还是点了下头。
“陛下节哀……”
刘彻心绪又沉了不少,欣赏歌舞时他忆起了昔日与李夫人同歌共舞的欢乐时光,只是伊人已逝,他竟连最后一面也不曾见到;如今又收到姐姐过世的消息,遥想卫青去世不过几载,怎么姐姐也去了呢?
犹记得几月前她还请求自己让卫青的长子卫伉承袭长平侯爵位。
所有的人似乎都老去了,包括他,年轻时说话玩耍的同伴们,他的兄弟姐妹们,在这几年里,一个接一个在他面前离去,他情不自禁地摸了下头发,对身边的人说道:“朕是不是老了?”
内侍们吃了一惊,皇帝从不曾有这样的疑问,急急答复道:“陛下正是年富力强,且陛下贵为天子,怎会轻易老去?”
刘彻却是不信,说道:“去取铜镜来。”
铜镜很快取来,刘彻一手拿过,揽镜一看,镜中人的模样不见得苍老,只神容忧思,眉宇冷峻,但无论如何也找不见昔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他望着镜中的那个皇帝,即使如此也是好的,永远如此,若那些派遣出去的能人异士们自仙人那里取得灵药,那长久保持容颜与健康也不是奢望了……
昔时秦始皇曾广派能人出去寻药,临死也未曾得到,他自诩古往今来第一个皇帝,自诩文韬武略举世第一,还不是有未能完成之事?他大概不曾想到还不到丹药送来便匆匆地送了性命,死后还要与腥臭的咸鱼为伍吧。
刘彻嘲弄地笑了笑,将手中铜镜放下,翻开一卷空白木简写了起来。
书写完毕,刘彻便那木简交给身边内侍,吩咐道:“传旨下去,使已故大将军卫青子卫伉承袭长平侯之爵位!”
内侍领旨,刘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口沉郁之气消散了些,姐姐与自己一母同胞,感情深厚,葬仪自然也要高规格,尽显皇室气派。
姐姐生前遗愿,他亦要一一满足,才不负昔日姐弟之情,使卫伉袭长平侯,他挥笔传旨下去。
而与卫青合葬,刘彻不否认他是意外的,皇家公主地位尊崇,非丈夫可以比拟,故多数从父陵入葬,姐姐竟舍父而随葬夫君,足见与卫青情意深笃。
他终于又起身立起,对左右人说道:“去博望苑吧。”
内侍将宣室殿的正门拉开,一阵强烈的西风挟着阵阵冷意,匆匆掠进,刘彻正走到门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举目四望,天边云彩早已沉没,四处一片青黛。
雨快要来了。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