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病着,先不急说什么吧,”平阳公主说着,在榻边坐了下来,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卫青伸手握她,他握得有些紧,手心湿且冷,平阳公主将他的手松了松,用绢帕轻轻地拭干净,低声说道:“说吧。”
他沉默着,又紧紧地握她的手,凝视着她,多少时光过去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有些事清晰得仿佛昨日发生的,就像初见到她的那时。
“你在想什么?”见他迟迟没有开口,她轻声问道。
“我在想,第一回看见到你的时候,”他微微笑着,目光停在她的面容上。
平阳公主未曾想他会说这个,怔了怔,又笑,她也忆起那遥远得快要遗忘的往事,便说道:“你还记得?”
“记得,公主当时青春韶华,高贵美丽,”他轻轻地说道。
卫青确然记得初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时他方从父亲处来,投奔到母亲为奴婢的平阳侯府,他见到这个美丽的女主人,衣着华丽,气质高贵,形貌妆扮是平生从没有见过的美丽。
但她待他并无威压,言谈间温和从容,高雅淡定,使他印象深刻,以至于再不能忘。
即使如此,卫青想到后来他竟能娶她为妻,依然如幻梦一般,只是这梦太美,他愿深陷其中。
如今却要抛开她去了,卫青默默地想,心里多少不舍,又无可奈何。
“公主,我希望你不要太过伤怀,”他轻轻地说道,又微笑,“你要保重。”
平阳公主只觉心里一颤,眼泪几乎要忍不住,只得勉强咽下,握着他的手,说道:“你会好起来的。”
“为了我,”卫青虚弱地又说了句,不眨眼地凝视着她。
平阳公主泪眼凝视,他恳求她为了他保重自己,让她如何拒绝?她终于含泪点头,说道:“好。”
卫青还要再说几句,又感觉到胸口沉沉压着,转眼看见蓝珏进来了,便不说了。
蓝珏走到平阳公主身边,低声说道:“陛下来了,御驾已到正门。”
平阳公主看一眼卫青,轻轻地将他的手放进锦被,说道:“我很快回来。”
平阳公主步履匆匆地去了,卫青却觉得身上的力气一丝丝抽凈,他看见她的裙摆在远处走廊上匆匆飘过,似天边云彩。
刘彻在将军府门前下了御辇,平阳公主快步迎出来,他也举步走上台阶,见要跪拜行礼,急忙拉住,笑着说道:“姐姐不要多礼,朕是特意过来探望大将军的,他还好吗?怎么朕听太医令说病情加重了?”
平阳公主勉强地笑了笑,引了皇帝走进府邸,一边走一边答了几句,自然说得皆是宽慰话,姐弟二人穿过外院,行过亭台楼阁,步履匆匆,快到寝室门前时,看见一侍女急急奔来,平阳公主定晴看时,正是蓝珏。
蓝珏全然不似往日稳重模样,惊慌急忙,便急忙叫住了,惊问道:“怎么了?”
蓝珏面上泪痕密布,此时忍不住就哭出了声,平阳公主呆呆地望着,只觉得心里沉沉地落下去,身子一软几乎跌倒。
刘彻急忙将她扶住,但平阳公主推开,只步履不稳地奔向寝室,室内哀声一片,奴婢们跪倒一片。她一眼看了榻上的人,便觉得天旋地转,霎时便瘫软下来。
匆匆赶到的刘彻一把抱住姐姐,见她已昏厥过去了,又见卫青双目闭合地躺在榻上,神色安宁庄重,便如生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