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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凰郡主看得清楚，不由微微一怔，心头微动，她那敏锐的第六感促使她下意识的看向四周，想要找到那个让他有这般变化的人……然而细细观察过一圈，结果却一无所获。

但以穆霓凰的自信，她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便只对着梅长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这一笑直眼神滑动的瞬间，他不为人察觉地向梅长苏轻轻点了一下头。

聂怀桑头顶笑的梅长苏心尖一颤，直觉不妙。

梅长苏：“……”后背有点儿凉。

这时，禁军统领蒙挚出现在殿门口，他是驾前近臣，无需通报，径直就上的殿来，禀告道：“回陛下，大渝北燕两国使臣与十名入围胜者均已进宫，在殿外候旨。”

聂怀桑只觉得不出所料，心有计较的梅长苏却是此刻确定无误后觉得胸中微喜，正沉吟间，梁帝下旨宣见，蒙挚领命回身，在那根搞事的雷达“嗖~”的一下就竖起来了！

这两个人，这是又密谋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他眼神灼灼的盯着梅长苏，盯的梅长苏隐隐觉得侧脸都有些烧灼感，却仍是表情无辜的安之若素，稳坐钓鱼台。

少顷，黄门官传报景宁公主到，梁帝露出笑容，待小女儿进来后立即问道：“宁儿，你昨天闹着要来参宴，怎么今日来迟啊？”

景宁公主秀眉紧锁，额前阴云沉沉，面色极是郁郁，行罢朝见之礼后，闷闷的回道：“女儿过来的路中，见到一只雪白的长毛猫，随后追赶，就误了时间。”

“你呀，就是爱猫。可是因为没有抓到，所以不高兴啊？”

景宁公主默然沉思半晌，方低声道：“不是……女儿追着那只猫，无意间到了掖幽庭，见到那里的人劳役凄苦，十分悲惨，故而心里有些不忍……”

聂怀桑原本大半的注意力都还在盯梅长苏，直到听到“掖幽庭”三个字，才终于多分了些心神在场中，这时刚一抬头，就正正对上了靖王飞快的一眼撇过的视线。

他知道这是在看他身边的梅长苏，但却没有顺着这视线一起看过去。

聂怀桑再清楚不过了，此时任谁都根本不可能在梅长苏脸上看出任何情绪，他一定还是那副平静的神色，因为此前他就一直在盯着梅长苏，他看的清清楚楚，无论是景宁公主的到来，还是她与梁帝之间的对话，都未能让梅长苏露出任何一丝异样的表情。

若是旁的事，或许也可说是梅长苏对此并无兴趣，可偏偏事关掖幽庭，又是在这么个场合……梅长苏这般平静无波，却反而恰恰就证明了，他一定知道此事。

聂怀桑想到刚才蒙挚与梅长苏的暗自交流……或许，这正是由梅长苏安排授意的一出大戏，而蒙挚则亲身上阵，帮助首位登场的景宁公主拉开了它的序幕。

聂怀桑饶有兴致的看着上首的梁帝训斥女儿，看梁帝的态度，纵然萧景宁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但想来就算是这位深受宠爱到甚至按照皇子来取名的公主亲自请求将那些孩子收归到她殿里，梁帝也绝不会同意的。于是他心中更加好奇，这场戏要怎么唱下去，才能得到梅长苏想要的那个结果。

梁帝脸色阴沉道：“你身为公主，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再说掖幽庭中都是罪人，受劳役之苦是应该的，不必如此恻隐。”

“父皇教训的是。”景宁公主低头道：“只是那里面还有未成年的幼童，孱弱可怜。女儿想他们那般小小年纪能有什么罪……”

聂怀桑忽而叹了一声。“有些话纵然是实话，确也是要分场合才能说的。”景宁公主所说的有什么不对吗？稚子确然无辜，她心怀怜悯有何错处？可她在这般场合下说出，岂不是让众人觉得梁帝毫无仁慈之心？这般梁帝又岂能高兴？

果然，梁帝当即断喝一声：“住口！不必多说了！真是宠坏你了，也不看看什么场合，提那些罪人做什么。”几句话间，梁帝先是斥责了景宁公主一番，又极其自然的将话头扯到霓凰郡主身上，“你要时刻记着公主的身份，看看你霓凰姐姐，那是何等的持重有度。”

梅长苏抬眸瞥了一眼梁帝，没吭声。

聂怀桑却懂了他这一眼的意思。

“公主的话没错，心怀慈悲也没错，错只错在她不是站在顶峰手握实权的人。”聂怀桑摇了摇扇子，脸上带着微笑，语气却十足冷漠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你想的却是不错，若是上位者行事磊落，心胸宽广，虚怀纳谏，那底下人自然有一说一无需隐瞒，更无需谄媚阿谀，可偏偏无论他们曾经怎样，一旦成为了上位者，随心所欲发号施令惯了，却必然都无法再忍受下属的任何违逆。”

梁帝此时正面露慈爱之色的对霓凰郡主道：“朕又何尝舍得你这般风霜劳苦，此番青儿已经承爵，只要再为你择一佳婿，朕也就放心了。”

聂怀桑轻叱一声，“瞧瞧，分明是夺权释位之举，却偏偏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实际上不就是不能容人嘛……”

对梁帝，梅长苏早已不报任何期望，因此，这句话也并不能在他心里荡起一丝涟漪，他只是不着痕迹的看向靖王。

聂怀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着此刻眉头紧皱，似是心怀愤懑的萧景琰，半晌后，摇了摇头笑问：“你觉得，靖王会不会是那个例外？”

梅长苏无言，眼神却渐渐坚定起来：他了解景琰，也相信他一定会是那个例外！

聂怀桑便笑笑，不再言语了。

恰在此时，大渝北燕的使臣已持节上殿，见礼归坐。聂怀桑转头看去，接着进来的便是十名入围胜者，一个个服饰各异，还有些面带惶惑不安之色，显然是一大早就被临时召来，根本没有任何准备。

相比之下，惯常进宫的萧景睿和言豫津当然轻松许多，一进来就在殿中四处游目，找到梅长苏后虽没敢出言招呼，却齐齐向他露出笑容。

聂怀桑跟着也是一笑，道：“这些入围者分明也个个都是少年俊杰，可这番一比较，倒是将这两个小子给衬出来了。”

梅长苏眼露笑意，一边畏畏缩缩，一边大方坦然，可不就如锥立囊中，其锐自现么。

又听了一番梁帝挑拨、大渝北燕之间的言辞机锋，以及蒙挚奉命介绍三位入围者，却给予两国使者一个狠狠的下马威，引得他们再起争执后，才总算是到了今日的重头戏。

“儿臣有一建议，”誉王生性最是伶俐，加之信息灵敏，早知父皇的意思，趁机道：“不如趁着今日宴饮，让这十位勇士切磋一下，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梁帝微微沉吟，抚须道：“不知各位的意思如何呢？”

“儿臣以为誉王这个建议有些欠考虑了。”太子忙道：“父皇驾临在此，朝堂之上岂容刀光剑影，万一惊了……”话音至此，眼尾忽然扫见梅长苏一面举杯在手赏玩，一面轻轻摇着头，心里当时咯噔一下，急改口：“这也只是儿臣对父皇的一点担心，不过转念一想，忆起父皇当年匡定内乱时那般英武，又有蒙统领侍立在旁，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臣建议，大家切磋可以，但要点到为止，见血不吉。”

誉王并未看到梅长苏的暗示，不明白这人怎么忽然之间开了窍，只能对着太子冷冷的哼了一声。

聂怀桑莞尔：“这位太子殿下倒也还算有一番急智。”

梅长苏默然。都是在后宫诸翻倾轧下成长起来的，真正蠢的人也活不到长大了。

两位皇子的话显然合了梁帝的心意，于是便定下了让诸人自由挑战，不需什么规则。

聂怀桑目光还落在太子那边，眼见着他向自己这边看了过来，神色有些不对，不由的侧头一看，却只见梅长苏俯身靠近霓凰郡主，两人旁若无人般正低声私语，摇着扇子的手不觉一顿，片刻后，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

梅长苏闻声直起腰，微微侧头看向聂怀桑，以眼神问询：“怎么了？”

恰在此时，言豫津故意跳出来挑战萧景睿，萧景睿应战，两人便站在台上你来我往的过了几招，可没几下大家就都看出来，说什么挑战，其实不过是言豫津的一场个人表演秀罢了。

聂怀桑面无异色的微笑道：“没什么，不过是看到孔雀开屏罢了。”

梅长苏：“……”

看着场上的言豫津，不仅要将他最有型最好看的身法全都亮出来，像只花蝴蝶似得满场翩飞，有时萧景睿的攻势不小心挡了他准备要展示的招术时，他还要瞪人家一眼，百忙之中尚不忘了要选择角度向霓凰郡主露出迷人的微笑，害的霓凰郡主笑得直不起腰来，喘着气摆手道：“小……小豫津啊，够了够了，我知道的，你从小就帅……”

言豫津这般行为，说是孔雀开屏倒也什么不对。

可他怎么总觉得，聂怀桑好像在指桑骂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