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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反这事，在熟人看来，的确不像聂怀桑会做的事。

但真正会让人觉得诧异的是，这事在聂怀桑这里不能说是粗暴，至少……在他的原世界，认识他的人都只会觉得，这也太大胆了，不像聂怀桑那个胆小鬼会做的事。

——虽然仙门百家都已经知道了这家伙城府很深，也给他安了个“执棋者”这么高深莫测的称号，但这也不妨碍大家都知道他从小就胆小且怂。

可实际上，真正熟悉他的人——比如魏无羡——就知道，聂怀桑这个人吧，他从小到大，表面上一直是怂叽叽的软包子一个，实则却最是胆大不过，偶尔甚至也说得上是妄为。

小时候被他大哥逼着练刀，他一边求饶认错，一边抱头鼠窜，那么多年了，认错求饶倒是利索，可他什么时候真的认真练过？要是真的害怕他大哥，还能连配刀都总是丢三落四的找不到？

——从这一点来说，他和魏无羡倒也不愧是狐朋狗友，年少时的魏无羡虽然剑法高超，却总是不记得带上他的剑。

喜欢收藏话本春/宫，被赤峰尊发现了逼得那么紧，都拿刀威胁要打断腿了，聂怀桑表面看着怕成那样，当场上交了，可过后还不是照样暗搓搓的换个地方继续藏？

以及，聂怀桑每次和魏无羡勾肩搭背、交头接耳，都被蓝忘机冷眼瞪视，他是当即缩头缩脑的立刻就跑了，看着好像很怕蓝忘机似得，可过后他哪次没主动往魏无羡身边凑？哪次又少了勾肩搭背交头接耳了？更何况，设计帮他大哥报仇的人选里面也没少了这个他“从小就怕”的蓝二公子呀！

这样的人，说他胆小，谁信？

再一个，修真界人人都惧怕夷陵老祖，深怕他某一日回来报复，赤峰尊虽然被是被蒙蔽，可也算得上是逼死夷陵老祖的一份子，聂怀桑一边怂叽叽，一边谋划着把人复活了，还设计他帮自己报仇，他就不怕被报复？

——虽然这也有他相信魏无羡的人品的关系，但也不无赌/博心理。但凡赌徒，就没有一个是胆小的，真正胆小的人压根儿就不会让自己上赌桌。

魏无羡复活前的十多年里，聂怀桑带着聂氏小心翼翼的装怂装孬，任人贬低蔑视自己，连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可魏无羡复活后，身后有了无形的、甚至还不确定会不会给他靠的依仗，你再看看他——虽然表面上还是套着他那怂叽叽、一问三不知的表皮，却立刻就敢单枪匹马的冲在前面去刺探情报；以前连夜猎都借口害怕不去的人，都敢上被敌人用阴虎符控制的乱葬岗了。

由此可见，这人不但大胆，而且一旦心里有了足够的底气之时，更是不缺放手一搏的豪情和勇气。

所以，给聂怀桑一个夷陵老祖，他敢放心大胆的把仙门百家玩的团团转。给他一支强力的军队，他又为什么不敢把梁帝拉下马？

尤其这还是在没有灵力修为，他自己现下武力值第一的凡人世界。

梅长苏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疑惑，不过是聂怀桑还没有暴露出被他深深隐藏的本性罢了，但经过这一遭，想必他也会对聂怀桑有一个新的认识。

这厢聂怀桑却不知道梅长苏在想什么，他还在兴致勃勃的向梅长苏转播一条条他光明正大的偷听到的有意思的言论，什么“那位老大人正在教训年轻的那个，哦，原来那个是他女婿，好大的胆子啊当着岳丈的面就敢偷腥”，“那边两个在商量出去后一起去找乐子”等等……

梅长苏默默听着两边夹击，注意力逐渐转向聂怀桑转述的八卦，只能对太子和誉王偶尔的询问微笑保持沉默，一副我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说的高深莫测模样。

见微知著，大梁朝廷的腐败，其实从这一场宴会的前奏就已经可以看出些端倪了。

聂怀桑忽然咦了一声：“那边那个有情况。”

梅长苏顺着他的话下意识的侧目瞄了一眼，哟，这可巧了，又是个熟人。

“他刚才鬼鬼祟祟的问旁边那人‘先前叫你处理的那件事处理好了吗？’，那人回答说‘属下失职，那两人据说被个江湖人给救走了。’”

聂怀桑认识的江湖人目前就一个，而且他直觉此事与梅长苏有关，便探头凑近去看梅长苏的神色，果然见梅长苏眼中飞快的划过一抹了然之色，聂怀桑想了想，瞬间明了：“是你们进京路上救下的那对老夫妇？”

梅长苏微微后仰，几不可见点了下头。

“这件事已经过了很久了，可到现在皇帝也没给个说法，京中好像也没听到什么风声？”聂怀桑回忆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梅长苏既然知道了这事，怎么可能任由它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压下去？除非……

“这原本就是你计划中的一环？还是说……那个人的身份不简单，以至于这事不能大张旗鼓的查，但是你知道它的进度？”又或……二者皆是？

否则解释不了梅长苏这么听之任之、放任自流的态度。

梅长苏安静的敛眸微笑，但聂怀桑看出了他默认的姿态。

于是他就笑了，笑完后自然的转了话头。

“果然啊，大家都知道，大庭广众之下才是最好的谈论秘密的地方，越是大大方方的才越不会引人怀疑。”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瞧瞧他都听到多少秘密了。聂怀桑眼睛微眯，“毕竟……灯下黑嘛。”

梅长苏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又是在内涵景琰了。

不一会后，殿外金磬轻响，司礼官高唱：“皇上驾到——”

殿内顿时一静，大家依礼站好，梅长苏带着聂怀桑退至角落处，等那道黄袍身影在殿上正位落座后，他随着众人一起山呼行礼。

聂怀桑自然是不可能向梁帝行礼的，难得这么近的距离，他站在原地大大方方的观察着上首唯一坐着的人——虽然那人被掺杂着缕缕紫气的滚滚黑气包裹着，让他几乎快要看不见那张脸。

梁帝已过花甲之年，两鬓斑白，面有皱纹，但行动气势仍是雄威尚在，没有半点龙钟老态。聂怀桑心道：果然吗，权势和强大的力量都是男人最好的不老药，也是其魅力所在。

聂怀桑在观察梁帝，却发现梁帝的视线突然之间也直直的看向自己……他倒没有怀疑他魏兄的符篆出了问题，只是下意识的想，是不是自己忘了灵力的输出，以至于符篆失效了？然后紧接着反应过来，梁帝看的人，也许是他身边的梅长苏。

不，不是也许。

聂怀桑不由的心头一跳：尽管站了满殿的人，但梁帝第一眼却看向了梅长苏？！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聂怀桑就握紧了手中的扇子。

梅长苏本人却是老神在在，那双眼宁静无波，似清澈又似幽深，虽默默垂着，宛若禅定，却灵气逼人。

梁帝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叫了一声：“苏哲。”

聂怀桑早已知道梅长苏是林殊的化名，平日里叫“苏兄”，实则也是叫的“梅长苏”的苏，所以此时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苏哲”乃是梅长苏的化名。

而梅长苏早已沉静的躬身应道：“草民在。”

“郡主向朕举荐，见说你才冠群伦，太子与誉王也对你大加赞赏。朕这里有三篇时论文章，你且看来，向朕指出较优的那篇。”

“草民遵旨。”

原来是要考校，聂怀桑的心放下了一半。不过策论文章，他是七窍通了六窍，于是也根本不往跟前凑。

梅长苏从内侍手中接过文章，几乎一目十行般草草看了一遍，便道：“回禀陛下，《论中枢治》篇最优。”

“哦，何以见得？”

“此文帝王气质，草民怎敢点评？”

这番马屁拍的很有水准，简单直白，却又自然的半分不油腻，尤其是从一个看起来就完全不像是会逢迎拍马的人嘴里说出来，效果更甚。

梁帝仰天大笑，容色愉悦，赞道：“果然有眼力。郡主的文试就委于你了。既为朝廷效力，虽无职份，也当有客卿之尊，不必在意以草民自称了。”

如此，这番考教就算是过关了。

直到听到此处，聂怀桑那颗提起的心才算是落回了原位。

相较于他的关心则乱，梅长苏却是微微沉吟了一下，方道：“臣遵旨。”这三个字语气冷淡，浑似没有把这圣眷恩宠放在心上，只是恪尽礼节罢了。

然后他们的位置就被梁帝大手一挥，安排在了霓凰郡主的坐席之下。

梅长苏行礼入座，郡主立即朝他灿烂一笑，惹得殿中众人都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聂怀桑也跟着微笑道：“郡主对你倒是情深义重，你瞧她看见你笑的多高兴。”只是眼中笑意疏淡。

梅长苏：“……”

他对霓凰苦笑道：“郡主还是莫要在打趣我了。”

与聂怀桑正好相反，梅长苏脸上带着无奈苦笑，眼中却是含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