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如一缕青烟,无来处,亦无归途,终究无处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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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玄月洞天》的原著小说《魔心问道》中,在赵瀛从第二个梦中醒来后,发现在真实的世界中,他和白星极最终无法互通心意,而未等到他们剑法大成,炎魔已携十万玄天界大军卷袭而来。常年分崩离析的月天界根本无还手之力。为保留最后的力量,天姥山、瑶光境、诛罪道共组混元罗相阵法,由赵瀛和白星极镇守阵口。
但赵瀛和白星极剑法未成,浴血拼死一战也未能守住阵口,混元罗相阵被攻破,月天界死伤惨重,赵瀛和白星极也身受重伤,二人只能合力尽量救下月天界的残兵,一边抵御炎魔直至天姥山主峰峰顶。
此时赵白二人已是强弩之末,急需疗伤,而由月天界的残兵守护。但他们没有想到,被他们所救的这些人对他们并无感激,却心生怨恨,很多人认为正是由于他们没有竭力练成碧血阴阳剑,才导致自身和家人伤亡。
赵白二人疗伤之际,被自己人暗算,伤上加伤,两人只能和月天界残兵一路战至天姥山主峰的绝断崖,眼看二人都要命丧于此,白星极突然魔化,功力大增。他冷峻的双眉间突生一道血红刻印,正是三百年前被炎魔打败的心魔的标志。
原来当年白星极初次在玄天界取星璇玉时,打伤他的人正是心魔。从此白星极渐生心魔,虽然他始终竭力压制,但一直无法祛除。
而这一次,他放任心魔占据了他的身体。
魔化后的白星极先将月天界残部战退,又与炎魔殊死一战,但终因不敌炎魔,坠落绝断崖。
在落崖前,他对赵瀛说:“我早知你是赵瀛,但……”
话未说完,人已坠崖而逝。
……
为了照顾演员的情绪节奏,除了确定要出外景和特别设置布景的部分,《玄月洞天》的拍摄基本是顺着情节发展的。
这段时间剧组要拍摄的,就是这部分的情节,而今天要拍的又是其中表现两位主角感情的重场。
对这场戏,吴畅很重视,专门叫了肖战和王一博过来提前讲戏:“你们都对剧本很熟了,今天我们要拍的是白星极入魔前夜发生的事。一般观众看的话,都会觉得白星极成魔跳崖是高潮,但是从你们的表演角度来讲,后面的这些都是外放式的演出,其实只要情绪给足了,就并不难。我反倒觉得今天拍的部分既要含而不露,又要显得暗潮汹涌,就很考验演员。因为你们如果想做到眼神、感情把握都分寸得当,就对表演准确性的要求高,对人物情绪理解也要够深刻。”但说到最后,他给了两位主演一个肯定和鼓励的眼神,“不过,我相信你们能做好。好了,我们就开始拍吧。”
肖战和王一博点点头,两人分别站好自己的位置,场记打板,正式开拍。
今晚的月天界,夜空是血渍般浓腥的深红色。
玄天界和月天界之间的结界已破,汇聚众人全部心血的混元罗相阵也已陷落,常年被封印于玄天界的魔气正逐渐混入月天界的灵气中,所以往日墨蓝的天空也被染成这般颜色。
暗红的云层上,是一轮浑圆到发胀的血月,高高悬挂在天际,仿佛一只猩红的眼睛从高空中俯瞰着大地。
天姥山主峰峰顶处有一处静思崖崖洞,原本是天姥山为惩戒内门弟子思过之用,今夜却在其中聚集了天姥山、瑶光境、诛罪道所有的残存弟子。
峰顶天高风疾,洞口阵阵寒风呼啸,灌入洞中,吹得地上生着的几堆篝火时时摇曳,映在身心疲惫的众人脸上,衬得那些痛苦、怨怼、悔恨、迷惘均是明暗交加,阴晴不定。
赵瀛和白星极一左一右守立在洞口,如果此时玄天界攻来,只有这二人勉强还有一战之力。
赵瀛抱着剑斜斜靠在石壁上,白星极却是握着剑站得笔直,两人都没有望向彼此,而是不约而同抬首看着半空中的那轮血月。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为什么就变了颜色?”赵瀛笑了一声,似是不解。
白星极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赵瀛本也没有期待过他会答话,只自顾自地又笑道,“还是原来的白月亮好看,这红月亮,我不喜欢。”他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喉咙被塞住一般呛咳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咳嗽极其剧烈,赵瀛捂住胸口,但一口鲜血却无法压制地喷涌而出,团团点点如红梅般散落在地上。
“你受伤已深。”白星极这才开口,他的声音极低极沉又极冷,仿佛带着凛风和寒霜的气息。
赵瀛却只是无所谓的笑笑:“哪有那么严重?明明只是血不归经。”
他还要笑,白星极却突然出手如电,一伸手锁住了他的喉咙,再一带,赵瀛就被拉到了他身前。
“你!”赵瀛意外之下愤怒又惊疑,眸光闪烁不定。他至今无法确定白星极是否发现了自己白瀛的身份,如果白星极已经察觉,那他随时都可能取自己性命。
白星极却并未进一步收紧手指,只是扣着他的脖子,目光一寸一寸地压过来,“我?怎么?”说话的同时,他眼角余光一扫洞中的众人,其他人立刻转开脸去,无人再敢上前置喙。
眼见两人脸庞越挨越近,赵瀛更急更怒,又是一阵急咳。
白星极淡漠至极地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捏住他颈项的手,改为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并起两指,虚指在赵瀛的额头,为他输送灵力疗伤。
渐渐地,赵瀛感到胸口翻涌的血气慢慢平息下来。
两人离得太近,赵瀛极为不适,他试图不着痕迹地偏过肩膀,拉开二人的距离,一面故意笑道:“白仙君,疗伤就疗伤,故意吓我做什么?”
对他的远离,白星极并未阻止,只淡淡收起了输送灵力的手。
赵瀛心中奇怪,明明他与白星极同时受伤,为何自己的伤势明显更加沉重,而白星极却似乎未受太多影响。
白星极一直看着他,目光似浅淡而无情,此时才稍稍向旁边一错,示意洞中的那些残兵败将:“他们,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赵瀛一时不解。
“如果弃掉他们,我们今晚就可脱身。”白星极淡淡道。
“你……”赵瀛不可置信竟然听到他说这样的话,“白星极,我认识的你不是如此。”
“你认识的我?”白星极眼中似有嘲讽,“不是如此?该是如何?”
赵瀛一哽,如果是赵瀛,又与白星极认识了多久?而白瀛,则早应该消失在这尘世间,化为一缕孤魂。
他竭力稳住心神,语气更刻意带了些调笑,“我认识的白星极自然是天姥山山主的亲传弟子,大名鼎鼎的白仙君啊。坦荡执剑,济世扶弱,这才是你嘛。你不是一直是我正道楷模?”
白星极却不为所动,反而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你相救之人,日后会转而加害于你。”
赵瀛心头一跳,白星极明显已是意有所指,难道是在说当年他舍命救过自己,而自己却对他的父母恩将仇报?但他们白家本来与自己就是世仇,白父白母又是自作自受,又孰能分清对错?
白星极又道,“你该知晓,不是人人都能回报他人与善意。”
赵瀛疑惑已极,惊畏之情呼之欲出。如果此时白星极出手,他势必无还手之力。
未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突然,白星极笑了,如同常年冰封的雪山,龟裂出一道惨烈的缝隙。那笑容淡到几乎不可察觉,却分明流泻出讥讽和自嘲。
“赵瀛,你又疑我?”
赵瀛笑意一收,眸光转厉,也正色道,“我疑什么?是白仙君含沙射影,故弄玄虚吧。”
白星极却未再答话,只错开眼,未再看他。他转头望着空中的满胀的红月,又过了好半晌,才几乎不可闻地道:“赵瀛,你日后,不要再受伤了。”
他的声音太低,仿佛只是一声无谓的叹息。
赵瀛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皱着眉,神色戒备地看着对面的人。
白星极却只是望着那轮圆月,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无限的时间,从此时此处望向那个未知而莫测的未来。
“千年后,此月也依旧。”他的白衣在血月的映照下依然一尘不染,脸庞似玉,风姿如仙,山风吹得他衣袂翻飞,仿佛会随时乘风而去。
赵瀛即使心绪难平,却也忍不住应道:“是啊,此月当依旧。”
“夫复何求。”
自始至终,白星极未再回头。他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如一缕青烟,无来处,亦无归途,终究无处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