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张折了几折的纸。
我捧着它愣了很久，却没有勇气拆开。
其实，我不敢看，我不敢去看许夜写了些什么，我甚至不敢去验证这张纸是不是写给我的。
周医生看了我一眼，压低声音道：“其实，许夜的身体状况比你想象中还要差的多。”
听见“许夜”二字，我才怔怔地抬起头。
“什么？”
他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许夜的身体状况很差，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但是，他提前求过我，让我替他保密，别告诉你。”
我愣住，半晌回不过神来。
“抱歉”
周医生垂着眸道歉，“我当时答应过他，替他瞒着你，他担心你知道他的真实状况后会无法接受。”
我半晌没有说话。
周医生看了我一眼，略作犹豫后还是再度开了口，“其实上次在食堂表白时，我真的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因为许夜之前来找我瞒着你时，我问过你们的关系……”
他语气顿了顿，我连忙问道，“他怎么说的？”
周医生摇摇头，“他当时愣了很久，然后告诉我，他只是你的弟弟。”
只是弟弟……
我怔了几秒，眼睛却涩的厉害。
我当然明白许夜的意思，我知道，在他心里，周医生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而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他不想“耽误”我。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打开了那张纸。
纸上的字迹我熟悉到了骨子里。
我一个字一个字缓缓读完，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紧紧攥住，拧巴成了一团。
信如下：
姐姐，我会算命，你信不信？我猜，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我猜，你现在一定没有哭，对不对？
你一直说，在这世上我最讨厌蟑螂和许财生，其实不对，我最讨厌看见你哭。
你一哭，我恨不得把全世界都团成一团，塞进你掌心。幼时读书，看见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时，我只觉着可笑，可是，遇见姐姐后我才发现，那些都是真的。
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但是你一哭，我胸口就闷的厉害。
我这一生何其短，有很多遗憾，很多不圆满，但是因为遇见了姐姐，所以一切都好像显得并没有那么不堪。
其实，你也许不知道，我这一生都活在黑暗中，你是唯一的光，我知道，无论我的生命停止在哪一天，你一定都是陪在我身边的。
姐姐，我已经很开心了。
能遇见你，能和姐姐牵过手，接过吻，一起走过我最后的这段日子，我已经，很开心了。
我知道，我走以后，你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会很孤独，但是再等等，我知道一定会有人来爱你。
像我一样爱你。
姐姐，许财生和廖垣留下的钱都被我存进了账户，银行卡我交给李哥了，密码是你生日。
有了这些钱，你能过的好一点，起码生活方面不会有顾虑。
姐姐，对不起，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永远陪在你身边，牵你的手，保护你。
可是对不起。
我又一次食言了。
关于病情，是我拜托周医生帮我隐瞒的，是我自私吧，我真的没办法看着你坐在我身边以泪洗面，这比病痛还折磨人。
我观察过很久，周医生为人信得过，也是真的喜欢你。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喜欢了姐姐那么久，那种眼神，我太熟悉了。
我不强求姐姐和任何人在一起，但是，我希望你找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然后忘了我。
这是我给姐姐写的最后一封信了，我不想在我离开后，一遍又一遍地让你记起我，因为我知道姐姐一定会哭。
可我舍不得让你哭。
说的有点多，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一想到即将离开你，就有好多好多想说的话。
你不知道吧，此时此刻，你就躺在旁边的床上，睡的很香。
你最近一定累坏了。
都怪我。
有时候，我几次控制不住想要抱住你，想要不管不顾地和你告个别，可是我又舍不得，舍不得看你哭，舍不得见你难过。
好了，就说这些吧。
姐姐，那就，好好告个别吧。
再见了。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一定会找到你，下次换我先出生，让我保护你。
姐姐，我还是永远爱你。
……
一封信，上百字，我反反复复读了很多遍。
再回神，早已泪流满面。
面前，是周医生满含担心的一张脸，他皱着眉看我，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的担忧竟和许夜如出一辙。
而不知何时，他已经替我将脚上的伤口处理好，并简单包扎了一下。
我沉默了很久，缩回脚来，轻声道了一句谢。
却久久没有等到他的回应。
良久，周医生压低了声音，沉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介意。”
我打断他的话，抬头看他，“周医生，我的过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和许夜的感情，也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肤浅。”
说着，我摸了摸小腹，幽幽地道：“我这里，几天前，死过人的。”
周医生明显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朝着我小腹看了一眼，却又很快移开目光。
半晌，他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倒是让我有些诧异。
他紧皱着眉问道：“你这几天都在医院陪床，根本没有休养过，做完手术要休养的！”
我愣了两秒，随后扯起唇角笑了笑，“我没做手术。”
他眉心皱的更紧了些，“你私自药流的？”
“嗯”
周医生难得地发了脾气，质问我知不知道这样对身体伤害特别大之类的，然而，他其中一句话却是戳到了我心口。
他说，“你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许夜知道吗？他的孩子，他总归要知道的吧？”
我愣了很久，眼睛干涩无比。
“孩子，不是许夜的。”
周医生愣住，怔怔地看着我，似乎是在消化这句话。
我却笑了，我说：“很惊讶么？我刚刚说了，我的过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转头看向窗外，“我想，我应该是个下贱的女人，活该不幸。”
身子脏了，手上染过血，甚至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正因如此，老天爷才会惩罚我，让我永远失去最爱的男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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