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二章

是夜，我翻来覆去思绪万千，叫来了绘月描星，交代了一番，才沉沉入睡。 这宫墙高高的，插翅难逃，更飞不出女儿家的心思。 御使的女儿怎么能如此软弱？堂堂一国之母怎能允许眼里揉沙子？我决定要反击，化上了浓厚的妆，披上凤袍，是时候该好好会一会莫漓了。“皇后娘娘是不是昨日受了太大的惊吓，绘月，去乐云宫。”绘月帮我把脸上的巴掌印遮了又遮，坐在软轿上我心神不宁，她入宫三月，我只记得她容貌艳丽，一颗朱砂色的痣在她小巧的鼻子旁轻轻点缀着，那时我坐在凤椅上远远的看见只觉得她像一朵扶风的花，娇艳明媚，却不曾想那么好看的女孩子却也有如此心肠。“皇后娘娘驾到。”小江子一声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会会吧，是时候了。“参加皇后娘娘。”不愧是歌女，这娇滴滴的声音把我的魂都勾住了，“起来罢。”我径直进了殿，扑鼻的香气冲的我有一瞬迷糊，不等我开口，她先开了腔，“皇后娘娘，我知道你来干嘛。”巧目盼兮，说的便是这等流转的眼睛吧，“都退下吧。”她遣散了宫人们，我也示意描星绘月退下。她抱起猫，看向我，“娘娘您知道吗，我多羡慕您，我从小流落街头，靠着这幅嗓子，唱了东街西巷，我的妈妈是像您一样的好人，她不逼我委身，她喝了酒就听我唱长乐决，听我唱女儿谣，她说把我当成亲女儿，我本想这一生都陪在妈妈身边，哪怕不嫁人，就陪着妈妈。可谁知那妈妈，因为五百两银子把我卖给了五王爷，我才知道天底下哪有什么好人坏人，只不过是给的钱不够多。”她越说反而越平静，语气却愈加凝重，像雷雨前泼了墨似的云，“娘娘啊，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懂我这街井里摸出来的女人呢，所以我想让您懂得，穿街走巷的公子哥，高高在上的王爷，遥不可及的皇帝又如何，不过都是好色之徒而已，这世间万般的苦涩，我莫漓都尝过，可您呢，一出生就注定是娇贵的明珠，捧在掌心的花朵，我只不过想你尝尝苦的滋味，娘娘您说我有错吗？”她饮了一口茶，“莫常在，我只不过来恭喜你有孕，何必如此多言，绘月，描星，来。”我高了高声把她们喊进来，绘月描星端上两个托盘，掀开红布，一把琉璃扇静静躺着，另一盘则是一件肚兜，红色的薄纱如蝉翼，金线横纵交织缺了牙儿的月，银线攒成一只尺蛾，“这扇子极好，触手温润如玉，扇面乃上好的琉璃，阳光透过时上面的花色如同在梦中一样朦胧。这肚兜更是极好，我托了叔父在民间歌苑青楼游历数天才得此样式的灵感，又嘱咐绣娘万不能把这尺蛾绣成了蝴蝶，坏了我一番心意。”我抚着那纱，看向她，她确实明艳动人，眼里像有一湾湖水，却沉寂不动，只在我说道歌苑青楼时才激起一丝波澜，“哈哈哈，娘娘好意，您是那阳光下翩翩的蝴蝶，我是那隐晦月光下的尺蛾，琉璃扇子，流离散子，如梦如幻，娘娘着实是一番心意。”确实啊，绣娘们一夜绣坏三尺的纱，才把这尺蛾绣的活灵活现，那琉璃扇子更是把进贡的库房翻了几个遍才找出来，描星绘月的眼圈都黑了，“您这番好意我可是要好好珍藏。”她嗓音越来越沙哑，像是咽了一只毛绒绒的青桃子，涩洌得让人咽口水。“莫常在，你…”我话音未落，她突然哭出声来“娘娘，您这是做什么，莫漓不明白，奴家做错了甚，让您想要毁了奴的嗓子。”我心想，着了她的道儿。我再不做点什么，皇帝肯定要找上门来质问我，我抄起琉璃扇子敲在桌上，清脆的声音响起，我立马拿起碎片划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殷红立马泛了出来，溅在袖边，听见叮当破碎的声音，乐云宫的宫人们赶忙进来，“皇后娘娘，你真是那个。”她被我这一番操作惊住，却也哑得说不出来什么话。“绘月描星，请皇上来。”我大声地喊着，“不必了，朕来了。”果然不出所料，皇帝果然恰好到了宫门口，他一踏进殿，看见我袖边，裙上零星的血色，眼里划过一丝慌乱，却在眨眼间稍纵即逝，“皇后你！”他又看向莫漓，“漓儿你没事吧！”果然，他再也没那么在乎我了。莫漓一副惊恐的样子扑在皇帝怀里，操着嘶哑的声音“奴不知做错了甚，让皇后娘娘这样对我。”不得不说，这与她原来的嗓音犹如云泥之别，她这一步着实让我万万没想到，一介歌女，难道不要恩宠了吗？“漓儿你的嗓子？皇后！”皇帝猛地抬头，那眼神仿佛要把我活剥，“皇上，臣妾的手被误伤，可以请太医来吗？”我开口道，不为他所受一丝波澜，“莫常在见自己嗓子突然作哑，情急之下误伤了臣妾，您别怪罪于她。”我顿了顿，“皇上，是臣妾疏于管理 ，让乐云宫有奸人出没伤了莫常在的嗓音，臣妾自罚三月月俸，闭门静思，请皇上息怒。”皇帝看我如此却也没了办法，只得作罢，“滚回宫去！”他只会也只能让我滚回宫去，而莫漓抓紧了皇帝的袖口，张了张嘴却也没出声，描星绘月连忙扶着我回宫，叫来了太医。一番包扎后我嘱咐绘月带话给敬妃，让她加快进度。我躺在榻上，又坐起来，本来是教训她去，却白丢了三月的月俸，可气可气。而那皇帝见我受伤，不闻不问视若无睹，可恼可恼。我怎么也气不过，叫来了几个爱玩的嫔妃，凑在一起赏花饮茶。我不过自请闭门，皇帝并未下旨，又能奈我何？看着妃嫔们莺莺燕燕般，心里阴霾一扫而散。云嫔做的一手好菜，一手云片糕更是入口即化，她带来的几种糕点几位妃嫔没饮几盏就吃了精光。光喝茶又无聊，我自顾自开了口，“云嫔最近怎么不带三阿哥来？怕不是吃你做的饭菜，胖了不敢见人？”我原来一向端庄稳重，人前不敢妄言，可能最近越发觉得活得疲累了，说话也愈加放肆，云嫔听我这话不禁怔了怔，“娘娘，您还打趣我，那孩子一向怕生，见了您怕失了规矩。”我见了那孩子心里欢喜，再说那孩儿才两岁，哪有什么规矩不规矩，对了，芝常在最近还是少吃点吧。”芝常在年方十五，好吃好玩，十分可爱，她正往嘴里塞着刚端上来的软糕，眼睛滴溜溜地转，笑眯眯地看着我“娘娘，臣妾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嬷嬷让我少吃少吃，怎么到了娘娘这还让我少吃呢？”我温柔地看着她，好像看见了彼时的自己，我甚欢喜，大家也放开了聊了起来，叽叽喳喳却也悦耳，我又觉得世间女子，都应如这光景才甚好。近了黄昏嫔妃们才散去。用了不多晚膳，我腹中却似填了石头一样难受，忙着上了榻，不多时便睡着了。梦里李顾江背对着我，是少年时，我伸手想抓住他，他越走越快，我叫不出，跑不动，眼看着他越来越远，终于我放弃了，蹲在地上抽泣起来。他回头时却是现在的皇帝，冷冰冰地对我说“滚回宫去！”迷路了，回不去了，不仅是我，还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