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羽笑笑:“谢谢师兄,我知道的。”那个笑十分的勉强,配上他没有血色的脸,显出几分凄凉,朔潼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我就想问问当时我和十七被师傅救回来时的事。”
朔潼想了想道:“那时你受了极重的伤,师傅带你回来时正昏迷不醒,后来将养了好些日子。据闻那日师傅救你们时还把擎苍伤得不轻,算给你出了口恶气。”
令羽想,擎苍的修为并未低于师傅,之所以被重伤,只是因着替自己挡了一回天劫而已。
“师傅说那是你命中大劫,熬过了就好了,没想到你醒来就已经过了飞升的劫,后来兄弟们还打趣呢,说你比十七入门早,比她勤奋认真,却也落得和她那不学无术的一同飞升,可见运气是个顶重要的东西。”
令羽表示认同——那确实是他此生最大的劫了……
“我那时候醒来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朔潼挠挠后脑勺:“唔,精神大不好,还有就是对在大紫明宫的经历的事有些模糊,也忘了重伤的原因,如果不是听十七说,我们都还不知道你在大紫明宫吃了那么多苦头,大师兄说你可能是身体受了很大的创伤,所以遗失了部分记忆,不过那些不好的记忆,忘了就忘了吧。”
令羽表情有些奇怪:“苦头?”
朔潼点头:“对啊,那擎苍无耻至极,非得逼你做他夫人,十七说你宁死不从,又是投湖又是上吊的,所以我们想,必然是擎苍对你不轨!”
令羽:“……”投湖?上吊?这十七究竟跟别人说了些什么?!
他嘴角一抽:“十七有些夸大了吧……”
朔潼道:“你都不记得了你怎么知道?定是你吃的苦太多了都不愿想起来了。”
令羽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他再不记事,也断不会做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等丢人现眼的事,不过他没心情解释这许多,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笛子。
朔潼见令羽有些精神不济,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也说了这么多了,你早些休息,明日我再来,外屋我派了侍从,你有什么事就叫他们。”
给令羽掖了掖被角,他起身往外走去,令羽突然道:“师兄,鬼的事……”
朔潼没回头,只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朔潼走后,令羽坐在床头发了许久的呆,方才朔潼说的,原本他记得一些,加上梦境里的,他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大概——
他和十七被师傅救走的时间,正是他刚离开地牢,擎苍替他挡了天劫,而后遭遇大皇子党叛乱,他闯秘境重伤昏迷之时。
令羽记得那场神鬼大战,离境并没有直接上战场,反而是那位大皇子做了前锋,最后也是他递的降书,如此看来,极有可能是离境在擎苍需要人手对战神族之时,使计把自己大哥捞出来送上了战场,如此他便能以坐守鬼族为由,控制后方局势,所以不论擎苍有没有被师傅囚禁,他恐怕都不能活着下战场。
由于伤及元神,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忘了许多东西,包括答应了擎苍的事。
而擎苍大概是以为自己出尔反尔,所以才怒极发兵的吧?他想起在云车上,他对擎苍说,若是擎苍不与神族开战,自己便留下陪他。
可前后还没有一天,自己便从他眼前消失了,他定是以为自己骗了他,才会这么失望。
令羽想,如果他是擎苍会怎样?想了半天没有结果,他可能永远也体会不到擎苍那种得而复失的极端。
他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所谓对擎苍害死师傅的仇恨,其实从来不是针对擎苍,而是他自己,他的心魔一直都是自己,在他的梦里,和擎苍多了这几日的相守,但在擎苍的现实里,他只是个撒了谎就跑的骗子而已,而现在他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深藏的意识中,对擎苍有亏欠,对师傅有愧疚,所以他才会做了后面的梦——在擎苍怀里醒来,兑现了同他相守的诺言,却因为对现实中师傅横死的回避,而无意造就了那样一个更为惨烈的结局。
想起梦里最后擎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色,想起七万年前的战场上,他总是追着自己的目光,想起那时候只觉得厌恶的心情,心口处就空空的疼,那疼并不强烈,丝丝缕缕的缠得人透不过气,他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语气恶毒地道:“令羽!最该死的人是你!”
直到窗外天色翻起了鱼肚白,令羽才慢慢翻身坐起来,他推开窗户,晨光熹微,预示着将是晴朗的一天,天地从来如此,万物只如蜉蝣,朝生暮死之间莫能使其有半分动容。
他在窗前站了良久,才拿起那杆笛子,催动口诀。
不多时耳边便传来墨渊淡淡的关切的问候:“你醒了?身体好些了么?”
令羽道:“好多了,师傅您呢?您的伤……”
墨渊:“无碍了。”
令羽当然知道这是假话,也不戳穿,他总觉得自家师傅太过智慧,只是慧极必伤,安稳舒心的日子总过不到长久,想起正事,他开门见山道:“师傅,您是如何得来的这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