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子（二）

"老尘……"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叫住了我。

"什么？"

我抬起眼看他。

他抿了抿唇，又不说话了，像是在犹豫。

"那个……给我来一杯他常喝的吧。"

他对我笑了一下，眼角依旧发红。

"嗯。"

我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不说话了，静静的看着我调酒，又像是在想着什么。

他接过我调好的酒，又尝试着笑了一下，但还是没能成功。

一滴泪落到了酒里，撞出一团水雾。

在之前，他也偷偷尝过那个人杯里的酒。

虽然看起来很美，但口味真的一言难尽。

初调是很涩，中调又涩中带着些辣，后调还有些微苦。

总而言之，他并不喜欢这样的酒。

当时，他就很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如此迷恋，这样的酒，那苦涩的味道就为整杯酒铺好了基调。

吧台的灯光照着他手中的空杯，杯中的冰块折射出几道寒白的光线。

他晃荡了一下空杯，冰块碰撞出杯壁发出哐当的声音。

"还是好涩啊……"

他苦笑着说道。

昏暗的灯光笼罩着他，显出几分悲凉来。

看着冰块反射出的寒光，他微微眯了一下眼，说，

"之前，我就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喜欢喝这么涩的酒，又苦又涩的。但他却是一副挺享受的样子，说，韵在其中。我不知道，他的是什么韵，但我现在喝着，倒是品出一丝‘韵’来……"

他说着说着，就突然停了下来，莫名的安静，像是在思索那一丝“韵”到底是什么。

冰块折射出的光投在他的脸上，泛出一丝寒意。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着我，

"他不爱我，他根本就不爱我。呵，这酒的味道，就像是我们之间的感情，辛辣又苦涩……"

我看着他通红的双眼以及满面的泪水，不禁有些忧伤。

"他……是一直想离开的吧……"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也是啊，我这个人脾气那么差，又爱惹事儿，什么事都要麻烦他，他条件那么好，喜欢他的人那么多……凭什么我就会感觉他喜欢我呢？他凭什么吊死在我这棵树上呢？怎么可能嘛……是我误会了啊……我误会了……"

他抬起的头也慢慢低了下去，埋在臂弯里，又时不时传出几句低囔，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么。

慢慢地，那几句低囔也停止了。

原本那个桀骜不驯在阳光下肆意奔跑的少年，如今把头低的如此低，把脸埋得如此深，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颤动着肩膀。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但也没有说什么。

吧台下昏暗的隔柜里，一部手机发出冰冷的白光，显得有些突兀，但早已泣不成声的他没有注意到。

路上驶过稀疏的几辆车，车轮与油柏路的摩擦声，倒衬得吧内安静。

慢慢的，他缓缓的抬起了头，但那漂亮的，茶棕色的双眸没有聚焦。

"老尘。"

他慢慢的站起来了，很稳，仿佛刚才那个溃不成军的人不是他。

外边的路灯已经关了，天边也露出一方亮白，来往的车辆也渐渐多了起来，时不时传来过远或近的笛鸣声。

"我明天不会来了……我明天就要订婚了……对方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双方家长都挺同意的……麻烦你了这段时间。"

他朝我笑了笑。

我看着眼里没有丝毫笑意的他什么也没说，也对他笑了一下。

然后，他便走了，走出昏暗的酒吧，走向早已被阳光亲吻的街道。

他走后，我拿出格柜中的手机。电话早已挂断，但是有一条信息。

信息只有两个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