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队身上总是带着糖的,美名其曰怕家里的小孩儿低血糖,其实,偷偷藏着的,是自己的低血糖。他的演出不多,但是并不闲。素日里,因着总队长必要的威严,他难以人前示弱,德云社里敬畏他的人不少,却少有亲近的,而面对那些亲近之人,因着作为兄长的责任,他也不愿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告知他人,就这样,几年了,没人知道德云社里,除了秦霄贤还有个人也是低血糖,而且,严重程度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自认为是藏的极好的,尽管也有在人前发作过,但都被自己遮掩了过去。但人有失足啊,要是后台也就罢了,怎么偏偏是台上演出呢,演出也就罢了,怎么偏偏赶上了接包袱的时候呢,这一系列崩溃也就罢了,怎么偏偏还赶上自家师父和谦大爷难得来后台呢……
栾云平还在嘲弄自己:这次这一晕,真是时候啊,别说,自家搭档到底靠谱,自圆其说把包袱圆了过去, 要不然真是舞台事故了……他不着痕迹地摸出了兜里的糖,放进嘴里,想着一会儿这罚该怎么撑过去呢。到底是栾队,心里慌乱面上不显,一场演出还算成功。后台,要是往常后台训人,大家都是默契地赶紧离开,然而今日因着郭老师和于老师到来,所有演员都没敢先走,添了茶,小心翼翼地站着。
下了场,栾云平做好了心里建设,想好了怎么向自家师父请罚,这一到跟前可好,直接被一脚踹跪下了,听那声,膝盖一定青了,栾云平心想:师父难得这么大火气,自己这是撞上了啊,余光撇了撇身边的人,正好,今个儿是要直接拿自己这总队长立规矩啊。正好,直接杀鸡儆猴。
郭德纲瞧着端端正正地跪在自己眼前的爱徒,感觉火气下去大半,但一想起他差点撂在台上,拿起后台的藤条,直接抽了上去。栾云平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藤条打上来的一瞬间,他抑制不住地身体前倾,呻吟已经脱口而出却被自己生生又吞了回去。同时,后台的其他演员懵了,从总队长跪下的一刻就懵了,这,师兄跪了,他们哪敢站着,面面相觑,正都打算往前一跪,郭老师发话了:“你们都站着就成,别多言。”而后用藤条点了点栾云平的背,提醒人跪直了,“噤声。”抬手又是狠厉的两鞭子下去,与第一鞭重叠,大褂已经抽出了印子,深色之下隐隐约约有血迹渗出。
栾云平努力地跪直了,但整个人感觉眼冒金星,他有种直觉,今天是走不出去了。看着自家搭档跪在那的高峰并不好受,他知道以自家搭档的严谨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一定是事出有因,正欲开口,一边一直未发声的谦大爷开口了:“角儿,别火气这么大,喝口茶,平儿做事素来严谨,你好歹问问人理由啊。”于谦是知道角儿为什么这么气的,否则,只是今天这一失误,还不至于让他这么不给面子,直接在人前罚爱徒。
郭老师心里有气,但自家搭档的面子也不会拂了去,往栾云平身前的凳子上一坐:“来,少爷,给您半个小时,想好了说啊。”栾云平垂首听着,心更乱了,他原本想着直接认了演出事故的错,赶紧受罚,速战速决,或许还能让自己的低血糖不被发现,没想到还要解释,半小时,半小时……
今晚,一队后台安静地很,听得见秒钟在走,除了郭老师、于老师和高老板偶尔说上两句外,再无声音。栾云平已经快撑不住了,终于,他身体向前一栽,整个人趴在了地上。郭老师看着,气极反笑:“怎么,少爷,今个脾气大了?师父也管不了您了?”
栾云平使劲撑着自己,试了两次以后,终于是爬了起来,可是也只能靠着双手撑在地上,难以跪直。听着师父口中的那个“您”,他急忙要跪起来,却又是倒了下去,以为又要跟地板亲密接触时,高峰从旁窜了出来,顺势一跪,搂住了自家搭档。栾云平终于是有些受不住了,只是有些而已,他尽力维持着跪姿,心知已经瞒不住,稍稍借了自家搭档的力,抬起了一直低下的头。
这一抬头,把后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面色惨白,嘴唇上毫无血色,郭老师也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自家爱徒脸上扯了个讨好且小心翼翼的笑:“师父,别气,别气坏了身子,徒儿没有,徒儿听师父的……”而后又顿了顿:“您看,能不能让我吃个糖再罚?”眼神四处飘着不敢看人的眼睛:“或者,您看看,能不能容我挨罚的时候含块糖?翻倍也成的,师父,您别气……”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是不哭的孩子更惹人心疼。桃儿一瞬间忘了自己本来就是来问罪的,他只是很心疼,心疼这个一直跟着自己却很乖顺的孩子,他抬手擦了擦人儿脸上的冷汗,刻意放软了声线:“平儿,乖……师父不生气了……”
栾云平听到这一声“平儿”,知道先生心里的气已经下去了,他心里一下放松,绷着的那根弦,断了,他终于是受不住,晕了过去……一时间,一队的后台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