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空空离开京城时还是初冬,一路游历,最后落脚到岐城,竟已到了六月。
岐城最著名的便是桐花,彼时量空空来的正巧,六月正是桐花盛开的花时,此时满城馥郁芬芳,桐叶生爬于阶爬于墙,菡萏旖旎生姿,量空空居住的院落里落满桐叶,高大梧桐树下摆着一张藤椅,入院就能看见她时时躺在上面,树下还有一口浅浅的池子,树影浅淡,衬的水面波光粼粼,里头锦鲤摇曳,其上生满柔怜菡萏。
量空空此时就睡在藤椅上,脸上懒懒搭着本佛经,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膝盖。
她的院子没人来,常年幽静,一个人待着正好,花开着依旧,物事人留。
藤椅边,便是一桌摆放整齐的茶具,然后是搭在旁边的钓竿和木桶。
量空空还是喜欢钓鱼,只是午后闲暇,她早早用过膳,便在这花树下熟睡,连钓鱼都没顾及。
而此时,沧善也离开了京城。
离开前,顾凄却来见了她一次。
京城衾君侧擅曲,顾凄喜欢听,也喜欢衾君侧常年花开不谢的梅花,便邀沧善来此处。
古木的高大屏风落盏,耳畔是咿呀凭栏的戏声,窗外正对落花流水,这是衾君侧独一的景色,倾泻而下的清水推落着鲜艳的桃花花瓣,流入木石开阔的小口,一番流转再次回来。
顾凄懒懒倚在木椅边,手里握着一盏茶,手指在膝盖轻敲闭着眼,听见来人脚步淡淡道:“坐。”
十别不久,她仍是如在山上所见那般惊艳朝华,一袭浅淡的白衣丽人,发丝懒散垂落,斜斜别着一支白花簪子。
沧善看着却很是不喜,她已经不止一次这么觉着了,顾凄每番打扮,都越发的像量空空。
白衣黑发吹散,顾凄头发原本长及踝,后来却裁剪到了腰间——量空空不喜欢编发髻,每每长发披垂都是散在腰间。
她这样子,清清冷冷的模样,却根本遮掩不住眉眼间天生的艳丽,而量空空,才是真正的清冷凉薄,连眼底浅淡浮着的真假笑意,都无人能学来。
沧善落座,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此番是为何事?”她并不想浪费时间。
顾凄并没有睁眼,手指仍是闲闲敲着,半晌开口:“没什么,她呢?”
沧善心里登时一涩,复杂开口:“问她作甚?”
顾凄笑了笑:“都瞎了一只眼,变成了这副样子,还要到处跑。”她此时还不知道量空空假冒她之名给叶筠送画一事,虽说近日她与叶筠来往甚蕃,但也知道了叶筠来她摊上买画一事,心里一紧,自然口不择言。
沧善口气一冷,抬手将茶掀翻:“你什么意思?!”
顾凄懒懒掀了眼皮看她一眼:“急什么,我有说错?”她淡淡的,“我倒是好奇了。瞎了只眼的她,如何生活下来。”
沧善却是转身直接离开。
而顾凄就这样看着她离开也没有阻止的意思,脸色冷淡。
晌午过后,量空空慢慢醒来,漫不经心看着池子里的鱼,没了兴致。头有些虚空昏昏的,她将竿子和桶子收拾到一边,去屋里拿了些东西,就打算去街上逛逛。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院子里仍是树影浮动,阳光浅淡。
她还是没什么兴致的,四处看看,漫无目的。有时候也想过再去摆摆画摊,赚些银两,但之前留下的已经富余了,她也有些懒,这个念头只是过了一下,便驱散了。
最近她没再动过画笔,纸也没再买,染了墨水的纸废了,都还摊在桌上没收拾。院子最近也乱糟糟的,没人打理。
上次大雨过后,连院子里唯一像点样的长条竹篾子做的灯笼都被吹落现在还掉在原处,落了一层灰土。
不太习惯阳光招眼,她下意识抬手挡了挡,触及到左眼上绑着的黑色眼罩,手指明显顿了顿,继而放下手来。
因两手空空也不习惯,她还是在摊子边顺手买了些玩艺,拿布子包着,随手揣着。
路过一家还算热闹的茶馆子,脚尖一转,她便抬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