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骑行地不快，相顾无言，静静依偎感受着晨曦微露。
到达青木县城时，已是临近破晓。
城门外，副将和老兽医早就等待多时，身影被曙光拉得很长。
乔君动作利落翻下马来，习惯性返身伸手去搂林妤的腰身。
“不用劳烦将军了，妤儿自己来。”
林妤脸色有些苍白，目光闪烁。她避开了乔君的手，从马儿另一侧爬了下来。
两人各站马匹一侧，犹如隔着一道天堑，神色各异。
乔君始终是平淡如水，即使手臂还悬在半空，脸上也没有丝毫变化。
林妤没敢去看乔君的表情，垂着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心绪不宁。
方才她躲开乔君，完全是下意识地回避，是近乎本能地想要离眼前之人远一些。
林妤亲眼看着无数人死在乔君和其麾下部众手中，那些都是和她一样活生生的人。
他们的挣扎和帝都兽笼中战俘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面对的是比凶兽更加可怕的乔君。
最让林妤难以接受的是，那些缴械投降的士兵也被毫不留情地集体格杀。
和她的家乡如出一辙，不留降卒。
“看不出来，小妤儿长本事了！想来过不了几日就能独自骑马了，还是将军教导有方。”
察觉到气氛越来越不对劲，老兽医连忙插话，走到两人身前将马牵走。
“ 老兽医，您不是说要教我医术，将来为将军分担军务吗？”
林妤出声喊停了正要离开的老兽医。
“啊？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现在就去。 ”
老兽医抬眼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乔君，连声回应。
林妤走到老兽医身边，从对方手上拿来了缰绳。随后微微对着乔君欠身，目光摇曳：
“将军，那妤儿先去给老兽医打打下手，学习学习。”
不待乔君回应，便牵着马跟在老兽医身后匆匆离去。
乔君的视线望着那背影，直到林妤消失在街角。
心中一阵莫名的失落袭来，骁勇如她，也避无可避。
“将军？ ”
副将凑到乔君身旁，悄声提醒了一句，面带不解。
他追随乔君八年，这是第一次见到乔君这般走神。
“将军？ ”
见乔君没有回过神来，他又喊了一句。
“嗯？ ”
乔君应了一声，将视线从远处收回，风轻云淡再次爬上脸颊。
“ 将军这边请，卑职征用了县里唯一一家客栈当做临时军营。”
副将连忙动身带路，虽然心中疑惑，但他不该问的事从来不多过问。
“那家伙儿死了没？ ”
“ 还剩一口气儿……”
林妤一言不发，垂着脑袋跟在老兽医身后。
“ 小妤儿。”
“嗯？ ”
老兽医佝着腰，双手背在身后，步伐缓慢：
“你觉得将军她，是善是恶？”
“将军她当然是……”
林妤脚步一沉，不禁语塞。乔君数次救自己性命，这当然是善。
那眸中染血，枪上亡魂无数，算是恶吗？
“人生在世，本无定则。是非善恶，单凭一双肉眼谁又能分得清呢。”
“站在自己的世界看，所有的判断都避不开自我偏颇，又怎么会明白他人的是与非。”
“小妤儿，不妨让自己站在别人的世界里去看一看。若你是将军，面对天下残局，你会怎么做？”
林妤皱着眉头，老兽医说话总是这般，让人似懂非懂，似悟非悟。
像是说了许多大道理，但又像什么都没说。
“若我是将军，我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盼战火早日结束。不再有杀戮，不再有无辜的生命消亡。”
老兽医乐呵起来：
“你只看见将军一役手刃生命无数，坑杀降卒。可有想过，她最终的目标也许就像你所说的这般呢？”
林妤回过味来，两军厮杀似乎本就无对错可言，更无善恶可分。
死不死人，死多少人向来都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她决定不了，乔君也决定不了。
“哎，老兽医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她看着身边的百匹战马，疑惑不解：
“不是去救助伤员吗？”
“喂马！伤员早处理完了，真等你来了再处理怕是现在坟头都堆好了……”
老兽医挑拣着杂草，将马槽里装满。
“灵杉郡新任郡守谁人？****如何？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客栈内，副将等人静立一旁。乔君冷眼看着眼前还有一口气的贼首，话音清冷。
“哈哈，要杀便杀，娘们家家就是废话多！”
“你就这么不怕死吗？”
肢体残缺的贼首滩在地上，血与骨散落一地，口中仍不忘叫嚣：
“我等揭竿而起，推翻暴政，拯救万民于水火。上对得起黄天厚土，下对得起父母良心。何惧一死？”
“倒是那九锡狗贼，世承皇恩，却谋权篡位，祸乱苍生！你们说他怕不怕死，怕不怕看见列祖列宗？哈哈哈……”
“死到临头还敢满嘴雌黄！”
副将怒不可遏，沉重军靴狠狠踹在了贼首胸膛，将其踹飞十余米。
“让他说。”
看到其余几人也是满目怒色，蠢蠢欲动。乔君轻喝了一句，叫停了他们的动作。
贼首的口鼻涌出大量鲜血，但仍掩不住满脸癫狂：
“还有你，乔君！你甘为走狗，助纣为虐！不得好死，遗臭万年！”
“继续说……”
乔君几步来到贼首身旁，居高临下，平淡的语气中是毫不遮掩的杀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谁得了天下，你这粗鄙蛮夷都定将成为众矢之的。”
“下场一定会比我惨，惨一百倍！”
“不对，是一千倍，一万倍！”
“我在下面等你，等你亲口告诉我，你的死法……”
噌！
空灵的出鞘声响起，乔君一把拔出身旁副将的贴身佩刀。
刺目的刀芒一闪即逝，贼首的头颅高高飞起。
“那你就去下面慢慢等着吧。”
乔君的声音这时才不紧不慢地响起，手腕一动将刀掷出，不偏不倚地扎进副将腰测的刀鞘之中。
“遣人将这狗头给那灵杉郡守送去，告诉他，限他明日天亮之前开城受降。”
“如若不然，城破之时，就是全城鸡犬不留之日。”
乔君背过身，将脸隐藏在场上众人看不见的地方：
“还有，通知全营厉兵秣马，子时夜袭灵杉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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