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贼首认出了来人,神色骇然,连忙使出生平绝学迎敌。
乔君不语,手中长枪攻势一变,从白龙过隙化为怒海狂蛟,出手便是七枪攻杀而去。
盘龙七探,乃是她拿手绝技,七枪连刺,探探都如苍龙出洞,直逼要害。五探之后,便将那贼首的攻势彻底击溃……
“这位将领怎么死在这里?”
一匹高头大马不急不缓走来,身穿链甲的林妤坐在老兽医身后,捂着口鼻,试图减缓些风中凝重的血腥味。
老兽医低头瞧了一眼地上尸体脖颈间的伤口,瞬间便猜出了是谁的手笔:
“此人应该是留守部将,不知为何被将军斩杀在此。”
“将军所为吗?”
林妤愣神,有些莫名心慌,忽然有些不敢再往前去。
耳边隐约传来不远处震天的砍杀声,让她不由想到自己的家乡,那血腥残酷的一夜。
除此之外,更让她心悸的是,不敢想象此时此刻的乔君是什么模样……
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看,她怕自己将会看见一位残暴嗜血的刽子手。
老兽医似是察觉到了林妤心中所想,驱马前行的同时出声安抚:
“小妤儿,你将来跟在将军左右,这些都会习惯的。”
两人停在一处斜坡,这个高度刚好能将整个风河谷尽收眼底。
也将谷内的浴血拼杀一览无余,这是何等惨烈的一幕,林妤找不到言语形容,只看了一眼便感觉胃中一阵翻涌,狼狈的翻下马蹲在一旁呕吐起来。
此刻谷内,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将手中兵刃不停朝着眼前敌人挥去,直至自己倒下方休。
干涸多年的河滩,此时终于再次迎来了甘露。只是那甘露,是血红的,还散着热气……
老兽医下马来到林妤身后,伸手拍了拍其背上的链甲,声音平淡缓和,像是早已看透世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就是战争。走吧,去看看将军在哪,我老眼昏花也瞧不清楚。”
林妤脸色苍白,将不久前在驿站吃的小食吐了个干净才缓缓起身,步伐颤抖着跟在老兽医身后。
她的视线在谷内扫过,想要寻找乔君的身影,泪水忍不住得落下。
每一次眨眼,都有无数条生命在陨落。这就是战争,可谁又在意过那些倒在血海中脆弱无比的生命。
在掌权者眼中,他们不过只是用来逐鹿天下的棋子。没人在意他们是谁的孩子,是谁的丈夫又或是谁的父亲。
林妤想到了帝都的夜夜笙歌,不由悲从中来。
王权富贵夜夜醉,疆场裹尸日日堆。
可即便再多的生命也堆不满的,是野心。
“老兽医,我望见将军了。”
“哦?”
“将军在和一人搏杀,具体情况看不清楚。”
林妤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可距离遥远,夜色朦胧,看不真切。
“那就是找到贼首了,快结束了。”
老兽医路边揪来枯黄的野草,喂着马回应了一句。
此刻贼首一身轻甲被鲜血染红,持刀的右臂已被从肩削断,两腿也被刺穿,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可他仍肆意狂笑:
“乔君,你这九锡老贼的手下走狗,有本事给大爷一个痛快!来啊!”
乔君没有理会他,提枪解决了场中余下不多正在负隅顽抗的敌人。
战局将歇,谷内敌军几乎沦为丧家之犬四处溃逃着,再没有丝毫反抗之心。
风河谷口的偏将率部驶来,不时斩杀着身旁慌不择路的逃军。
待到乔君身前,翻身下马,与副将二人一同俯身行致军礼:
“将军,此战大捷,枭首七千余众。”
在他们身后,是一千七百余名黑骑肃立列阵,皆甲胄染血,煞气冲霄。
“沙场无需多礼,损失如何?”
“回将军,受伤七十余,重伤二十二人,皆无性命之忧。至于原留守部队,伤亡还未统计出来。”
乔君望着眼前这支百炼之军,这是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支的部队,称为精锐中的精锐也不为过。
鬼神营!这是她亲手训练,耗尽心血培养出来的家底,不舍得损失一人。
“率部打扫战场,注意补刀,不留降卒。”
“随后前往青木县城,休军整备。”
“听令!”
二将转身离去。
乔君早都注意到了林妤的目光,不知为何,她感觉这目光中似乎有些疏远。
她将一切安顿好,随后清理了甲胄上的血迹便骑上战马,来到两人身前,微微皱眉:
“不是让你们两个时辰后出发吗?”
乔君下意识的不愿让林妤看见自己的另一副模样,甚至刻意收敛了杀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从前那般。
老兽医正想说话,却被林妤拉住,她笑得有些勉强:
“是妤儿挂念将军安危,一直催促老兽医快些出发。”
“下次可不准这样了,手给我。”
乔君俯下身,朝着林妤伸出手。她发现自己的底线正一步步被这个叫做林妤的女子蚕食殆尽。
林妤握住那只还渗着血珠的手掌,身体一轻便被乔君扯上马,拉入怀中:
“将军可有受伤?”
乔君发觉林妤整个身躯都在微微颤抖着,于是关切询问:
“我无碍,你没事吧?”
“将军无碍便好,妤儿没事,我们走吧。”
林妤将头埋在乔君胸前,不再去想那些残酷的画面。
可那甲胄上的气味还是一阵阵刺激着她的神经,万分难受。
她仰头看着乔君的侧脸:
“杀人是什么感觉?”
乔君猜到了林妤不安的来源,于是收紧了手臂,将林妤紧紧搂在怀中:
“各自为阵,军令难违。我不杀敌,敌便杀我。”
林妤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替那些亡魂悲叹不已。
她伸手抹去乔君脸上鲜艳的血,口中低吟:
“身死不见三尺木,入土无用一丈深。”
“世上纷扰错对事,不敌新土掩旧坟。”
声声犹如泣血,挽歌洒遍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