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险象

“逛了这许久，你想必是累了，不如在那里坐下歇歇吧。”花满川体贴地看着孟裳。孟裳顺着花满川的目光看到一处僻静的露天茶舍，她微微点头，两人一路走着，也确实是有些累了。

孟裳终于坐下来，只感觉双腿发酸，一手轻轻捏了捏小腿，一手抬起擦拭两鬓间的香汗。一直留心注意着孟裳的花满川看见对方的动作，一边替对方倒茶，一边开口提议道“咱们也逛了这大半天了，该吃的玩的也都吃着玩着了，要不我们歇一会儿便回去找李叔他们吧？”

孟裳面露犹豫之色，双手捧着茶碗低头不想说话。显然在山中呆得久了，好容易出来一回，非要玩得尽兴不可！花满川见状连忙耐下心来，哄道“下次你若是还想出来玩，我再陪你一起！”

“真的？”

“言出必行！”

孟裳终于笑了，眉眼弯弯的，煞是好看。随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抿了抿唇“哎呀！我忘了给师姐带东西了！”

花满川晃了晃手中提着的大包小裹，无奈道“这些还不够么？”

“师姐酷爱武学典籍，才看不上这些呢！”孟裳叹了口气“只是那家书斋在东街呢，离这里好远啊！”想到这么远的距离，孟裳只觉得双腿的酸痛只增不减，一步也不想走了。

花满川扬了扬唇角，柔声说道“裳儿既然累了，就好好歇歇吧，我去买就是了。”随后，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口中嘱咐道“你自己在这等着，多加小心，我去去就回。”

“我又不是小孩子！”孟裳歪头看着花满川，甜甜地笑了。

花满川心中惦记着孟裳，脚下步伐越来越快，到了书斋，买了几本新进到店的书，就匆匆往回赶。

然而，刚一转过街角，花满川便看到了令他全身血液冰凉的一幕，只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一手拄拐，一手扶着那紧闭双目的白衣少女，随后协助蓄着大胡子的中年汉子粗鲁地背起少女，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四周，然后迅速往小巷子方向跑去。

待花满川反应过来时，已经迈开长腿，全力朝着少女方向追去。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中如擂鼓一般，仿佛全身血脉逆行，高声喊道“裳儿——”

“裳儿······裳儿······”

那白衣少女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臂，皱着眉仿佛用尽全力想要睁开双目。大胡子和老妇回头看了花满川一眼，暗道不妙，随后相互对视一眼，连忙分开路线，一左一右钻进小巷子。大胡子身形壮硕，背上背着一个妙龄少女也不见脚步减缓，那老妇虽然驮背拄拐，可是对于巷子里的地形十分熟悉，七拐八拐便不见了。花满川低喝一声，只能继续追着那个背着孟裳的大胡子，带着希冀的目光看着周围人，口中嘶哑地喊道“他们是人贩子！快救人！”

然而，这条街相对偏僻，此时路上人烟稀少，饶是有人看出这是一起“诱拐”事件，但是却无人敢上前阻止，只是侧身躲开，冷漠地看着那一身玄色劲装的少年祈求的神情，却装作什么都不知情。花满川心中满是悲凉，双眼布满猩红，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前面不远处的身影。

裳儿，别怕，还有我！没事的，你还有我！

“砰——”

花满川闷哼一声，整个人不由控制地向前扑倒，后背上是毒辣的剧痛，关节处结结实实地撞在地上，脸颊被尖锐的石子划破，鲜血直流。花满川痛得蜷缩成一团，仍然费力地抬起头，颤巍巍地伸出手，喃喃道“裳儿”

大胡子虽然体力不错，可是背着一个大活人跑了这么久，也确实有些体力不支，他一边喘着粗气将孟裳放在墙边倚坐着，一边回过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花满川和手中高举着拐杖的老妇。

“呸！他娘的！”大胡子愤愤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这小子真能追，累死老子了！”老妇没好气儿地瞪了他一眼，苍老的声音响起“没用的蠢货！”

大胡子无端被骂，心中更是憋着一股火气，大步走上前冲着玄衣少年的腹部狠狠踹去。花满川猝不及防，肚腹挨了几下，还有几脚重重的砸在他背上，与方才被老贼婆打到的地方相吻合，痛得他握紧的指关节几乎泛白，他死死地咬住后齿，不出一声。他心中迅速盘算着，就在大胡子下一脚落下时，他抓住时机，果断出手，一把抓住大胡子的小腿处，狠心一扯，趁着大胡子重心不稳，起身将其扑倒，痛击对方面门，打得大胡子哇哇乱叫。老妇眼看情况不妙，连忙抄起拐杖，一直留心着老妇动作的花满川早已经听到声音，偏头避过这一下，回身一脚踹中老妇心窝，老妇怪叫一声，飞出几步远。花满川不再恋战，强忍身上的剧痛，踉跄着起身抱起孟裳，快步离开。

眼看着即将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就要飞了，老妇气得拍着大腿，苍老的声音高呼“崽子们，来人——”

花满川惊慌失措地看着围在巷口处的三五人，有的人手中拿着麻绳，有的人手中抄着木棍，个个凶神恶煞，看着花满川和怀中的孟裳，犹如送入虎口的羔羊。立刻有人接过孟裳，随后将花满川按住，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另外有人上前将老妇搀起来，那老妇指着花满川，喝道“臭小子，敢跟老娘动手？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六儿，给他点颜色瞧瞧！”

被叫到名字的人站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冲着花满川吹去。花满川暗叫不好，然而无论如何躲避，终究还是吸入了些许药粉。花满川很快便感觉周围的一切好似在转圈儿，脑子昏昏沉沉，视线变得模糊，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双腿酸软，虚弱的倒在地上，他狠心咬破舌尖，口腔中疼痛以及铁锈味道的血液仅仅带来了片刻清醒。

“费老娘，为啥不干脆结果了这小子？还要浪费这珍贵的药粉！”

“你小子懂个屁！”老妇冷哼一声，她看了看一旁的俏丽少女，又转回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花满川，“‘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老话说得正是呢！这小崽子面皮生得极好，找着个好买家，出的价钱未必比那丫头的少！”

花满川紧咬牙关，强撑精神，盯着那老妇人的眼神中充满滔天的恨意！

老贼婆！世间竟会有如此狼心狗肺的一群人，为了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竟然造成别人家妻离子散，骨肉分离！午夜梦回之际，难道不为自己做过的恶事感到后怕么？百年后，也不怕会下地狱，遭恶鬼缠身，不能转世投胎么？他们难道自己没有父母妻儿么，难道不能设身处地、将心比心的为别人想想······

很快，花满川再次陷入了无法自控的痛苦中，然而这次，他连咬破舌尖的力气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