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蝉鸣，蟋碎。
她很久没睡个好觉了。
她看了眼，是第十五个日夜。
她的胳膊上，满目疮痍。
她的头发，在这无尽的黑夜里，多少次被弄的像个杂草一样。
她哭了很久，哭到胸口痛，哭到头晕缺氧。
她强忍着打碎玻璃杯的冲动，捏着自己的胳膊，让自己安静下来。
她是海，我们就且叫她海。
海在十五天前，被确诊为BD.
通俗点说，双向情感障碍。
一个，抑郁症和躁郁症相互拉扯的精神疾病。
她不是这十五日才寝食难安的。
她失眠心悸已经将将九十多天了。
只不过，她确诊后。
她的性格变得更加暴戾。
整个人变得喜怒无常。
她把自己归于异类。
把自己藏起来，一个人躲在狭小的出租屋。
她辞了职，把身边的朋友都赶走了。
因为，在她的心里认为，是她的朋友亲手将她送进医院。
让她笼罩在现在的阴影里。
忽然间，她恍若看见眼前出现一只猫。
一只白色的，巨大的，猫。
那猫正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踩着雪白的爪子。
明明软软的，可又那么大，好像下一秒，就能将人踩碎。
她大叫着，躲进被子里。
片刻后，她又睁眼，眼前只有床头昏暗的灯光，打着旁边的杯子，影子拉长。
杯子的盖子上有只小猫，那是当初妈妈给她的，说这猫咪最衬她。
像她一样可爱。
现如今，妈妈已经成了别人的妈妈了。
她胡乱的抹了把自己的脸，泪水拌着鼻涕。
她眼神空洞的盯着空地，好像在埋怨自己。
她听医生讲过，她这叫，幻想。
她无力的靠着冰凉的墙。
等着又一个天亮。
她真的挺讨厌现在的自己的。
天亮了，她给自己的脸上糊了一层厚厚的粉。
遮挡住一夜的泪痕和黑眼圈。
她看了眼自己的银行卡余额。
不是很多。
刚好十万。
钱留着，会烂的。
会在土里长毛，会在水里破碎。
花光它。
让它在众人的手里，兜里，银行卡里，活着。
别像她一样，这辈子活了那么二十几年。
没去过海上，没见过樱花，没听过演唱会，没去最高的山顶看过日出。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臂。
哦，真是惨不忍睹。
她收拾好行囊，退了房间。
只身来到医院的住院部。
办了手续。
她或许是精神病院，第一个主动住进来的病人。
她不知道这十万块能够让她在这里待多久。
可，人贪恋生命，活一天是一天。
十万块没了，她也没必要存在了。
这，像是遗愿。
海是个很善良的孩子。
见到她一个人来住院，一个人拿着病历付款。
随行的护士很惊讶。
很少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有病。
更别说接受治疗。
可海不一样，她全程都很配合，没有一点反抗情绪。
直到进了病房，她还在跟护士道谢。
病房不大，刚好四张床。
每个床上，都是女孩。
海挨个跟她们打了招呼。
第一个女孩，今年刚十五岁，是因为校园暴力，得了抑郁症，她说她来这里半年了，能做的都做了，可还是没用。
女孩笑着说：是不是我皮太厚了，所以什么都不管用。
笑着的，笑是表情，不是真的开心。
海低下头，没有回应女孩。
同性质的情绪传染很厉害，海不想让自己陷入旋涡。
她走向了下一个女孩。
下一个女孩今年二十岁，也是BD.
她看着很开心的样子，伸手跟海打招呼。
还亲切的将自己的零食分给海。
海看着她，好像什么都懂。
她也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海。
海低下头，接过了她的零食。
走向最后一个女孩。
最后一个女孩叫月，是重度抑郁。
此刻她正被绑在床上。
两只手动弹不得。
她无奈的跟海打了个招呼：嗨，你好。
海点点头：你好。
此后，别无她话。
海来到了自己的床上。
她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
眼神无意间看到了对床的月。
才二十三岁。
朝阳一样的年纪了。
只小自己两岁。
哦，真的是命运弄人呢。
自己又何尝不是朝阳一样的年纪呢。
朝阳又如何，月终将吞噬。
海没在说话。
只是安静的躺在床上。
突然她感觉手臂刺痛。
她小心的剥开已经与伤口粘合的袖子。
是她伤害过的手臂。
已经开始发脓了。
恰巧此时，查房护士来了。
她走到月的身边，将禁锢她的绳子解开了。
她对着月说道：别在胡闹了。
月没说话，一手摸着被勒疼的手腕。
眼睛悄悄瞟向海。
海此刻正捂着手臂，表情略显吃痛。
月沉思了片刻，对着护士说：她手臂有伤。
护士顺着月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海。
护士差点忘了今天新来的海。
她以为海如此自觉的人，不会舍得伤害自己。
她连忙走到海的身旁。
海看着护士，表示自己不太愿意展示伤口。
护士叹了口气：那我就把你绑起来。
海听到后，认命的将自己的手臂递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直盯着她的月表情放松了一下。
随即躺下，不再向这边看来。
护士看着海的伤口，好的新的。
愈合的没愈合的。
已经相互感染了。
她叹了口气，对着海说：跟我来外面吧。
海愣了下，却还是穿着拖鞋跟着护士出去了。
临走时她看了眼月。
月背着她，她看不到月的表情。
只觉得她的身体在颤抖。
是，发作了吗？
海拉住了护士的胳膊。
对着她说：月的情绪好像不太对。
护士连忙走到月的身边。
下一秒就看到背着人群的月正咬着自己的胳膊，已经有血迹染红了床单。
护士连忙的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铃。
随即一群医生蜂拥而至。
月激动的大喊大叫。
她像一头嘶吼的狮子，像是被人掠夺去了孩子，拼了命的想挣脱。
月被医生推了一针镇定过后才安静下来。
起先的护士喘着气来到海的身边，将海带了出去。
护士带海来到了一个药品齐全的医务室。
为了控制病人的情绪，她们会在外面给病人进行外伤处理。
护士看着海的胳膊倒一口凉气，对她说：有点疼。
海没说话，只是乖乖的把胳膊给护士进行消毒处理。
良久，护士开口：你怎么知道月的情绪不太对。
海沉思了片刻：感同身受吧。
护士擦药的手顿了一下。
是啊，她有点不一样，但又都一样。
护士本着心里疏导的好意，向海询问着：你高中在哪里上的啊？
海脱口而出：第一高中。
护士打趣的说：那你学习挺好的吧，中考考了多少分啊？
海张了张嘴，半晌，没有说出来。
她不好意思的对护士说：抱歉啊，我忘了。
护士温柔的说：没事。
后来，海离开了医务室。
在回宿舍的路上，海改变了方向。
突然跑的飞快。
身后的护士连忙叫同事来帮忙。
与此同时一起跑出来还有月。
她的药劲过了。
从床上刚醒来没多久。
头晕晕的，就听到护士喊。
说海跑了。
月拖着重重的脑袋向海跑的地方追了出去。
来到操场。
海正在不厌其烦的重复着投篮的动作。
尽管因为男孩子很少，操场没有设置篮球架。
海还是玩的开心。
护士们追到了操场。
管房的护士一把拉住了月。
问她：你怎么出来了？
月眼神清明的说：我没事了，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需要通顺，情绪稳定。
护士放了心。
看向那边的海。
海兴奋的一遍遍的重复。
丝毫不觉累。
护士想上去抓住海。
无一都被海躲开了。
极度兴奋的状态下，海像风一样。
无法抓住。
月向前走了一步，一旁的护士连忙拉住她。
护士质问：你干嘛？伤到你怎么办？
月看着护士，眼神坚定：她不会伤害我的。
护士还是不肯放手：已经去找医生了，你就别添乱了。
月装作答应的样子，向后退了一步：好。
待护士松了手，下一秒就跑进海的领地。
她来到海的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死死的捆住。
海激动的挣扎：别抓我，我要打球！我要打球！
海叫的很大声，可举动上除了向外挣脱。
却是未曾伤到月一分。
一旁的护士见状赶紧上前。
将海捆了回来。
而月则死死的拉着她的手。
或是说，海不肯放开。
海仅存的一点清醒都给了月，她对月说：拉着我！拉着我！
月也回应她：好，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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