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从救护车上被抬下来。

杨醒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坐在我旁边:“绵绵?绵绵别怕，是急性阑尾炎，医生已经安排好了，一会儿你要进去做手术，很快就可以出来，就不疼了。”

阑尾炎?手术?

我疼得脑筋不清楚，只能记住关键的几个词。

强烈的疼痛感让人有濒临死亡的错觉，脑中莫名想起一句话:“人都是孤独的生，又孤独的死。

我抬手抓住他:“我会死吗?”

他上前给我擦汗，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不会，不会的，绵绵不要害怕，这是个很小很小的手术，你只要睡一觉什么 都好了。

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在耐心地安抚我，大概是太疼，眼泪流了满脸:“我不想死，我不想没有人陪，你不要走好不好? -直陪着我好不好?我不想自己一个人，有没有人可以陪陪.....

后来想想当时的我，觉得自己可笑，怎么就那么怕死，还吓得语无伦次。要是放到现在，应该是不怕了的吧。

我不记得他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拼命抓着他，死活不肯进手术室,好不容易被推进去，身上架了支架，无菌布一直盖到胸前，布料遮住无影灯的时候，我甚至以为他们会一直盖到我头顶。

我甚至以为，麻醉注射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再次醒来以后，杨醒趴在我床边，我只能看到他半个头顶，和看着就难受的蜷曲姿势。也许生病会让人回到心理年龄的阶段，也许我内心天生幼稚自私，看着他在这里陪着我，意识到自己被照顾着，恍惚间想起长兄如父这个词。

可他既不是兄，也不是父。

只是我一时脆弱，恍惚间的错觉。

手术刚醒，身上还很难受，我不适地动了动，惊醒了正在睡觉的他。

“绵绵?绵绵醒了?还疼不疼?饿不饿?我熬了点小米粥，喝一点就有力气走路了，医生说醒来以后要坚持走一走才好痊愈。”

他脸.上还有伤，却满眼关切地看着我。

我那时一定是太缺爱了，别人三言两语的关切，就能让我泪流满面，是真的没出息透了

“怎么了?怎么哭了?哪里还疼吗?我给你叫医生。’

他慌里慌张地要叫人，我敢忙抓住他，事力地说了两个字:“喝水....

他大概是笑了，给我擦了擦眼泪，又喂我喝水。

“要睡一 会还是吃点东西?”

他声音柔软，舒缓着我每一-根神经，对生了病的人这样温柔，简直催人泪下。

我抓着他的衣角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想，只想这样待一会。

眼睛是湿的，身上是疼的，心里又是说不出的百感交集。

杨醒似乎是发现了我的异样，抬手擦掉我眼角的眼泪:“绵绵，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叫医生来再好好看看?嗯?’

我仍旧只是流眼泪，抓着他衣服的手也不肯放。

他便也一遍一遍地擦掉我的眼泪，纸巾隔着他的温度，轻柔地按压在我脸上。

为什么只有一个家教老师这样照顾我呢?为什么我可以拥抱又依靠的人总是不在我身边呢?我就只能这样隔岸观火地感受一下温暖,永远不能拥抱温暖吗?

大概是见我哭得越来越凶，杨醒也有些慌:“绵绵,我找医生好不好?你那里不舒服跟医生说。

我慌忙睁开眼睛，却发现已经看不清他的脸，抓着他的手更加用力:“不要走...”

他愣住，我又忍不住解释:“我身上不难受,让我呆一会儿就好。”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看着我犹豫了一会儿，又坐下来，不再说话。

“我手机呢?”

他从一旁的桌子上把手机拿给我，我找到号码，拨通。

在即将忙音之前终于被接通:“喂?妈，

“绵绵啊，我马上要进去开会了，有什么事儿咱们晚上再聊啊。”

“嘟一 嘟一

都一

电话被挂断，她连我声音虚弱哽咽都没有听出来。

又拨通。

“绵绵，没钱了吗?爸爸--会给你转钱，现在跟你赵叔叔谈事情呢，绵绵乖啊，想吃什么跟陈妈说。

“爸，我做....手术..“嘟一嘟

嘟一

算了，六年，我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