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解

林染清面对一次又一次的问题，情绪逐渐机械，闪光灯阵阵刺着他的星眸。

他也微笑着一遍又一遍配合回答：“我很荣幸即使我患上重病，依旧能够帮助那些心理障碍的病人，希望他们珍惜生命，坚强地活下去。”

他得到了什么。

虚情假意的尊重和名誉。

可是他失去的太多了。

作为他自己，一个仅十五岁的小男生。他失去了自己的清誉，失去的同伴的怜惜。他在其他同龄人眼里，是虚伪的跳梁小丑，每天都在扮惨博取同情。

但这些对他来说一文不值，他不在乎不想要，也宁愿什么都没有，可是他有一个痴迷、沉浸于名利的母亲唐黎。

林染清厌倦了每天重复地离死亡越来越近，他没有能力去改变，被动地接受一天又一天，连自己也不清楚他是否会崩溃。

那天照常的采访，他需要和隔壁心理医院的未成年以拥抱表示鼓励，记者会拍下照片。他不理解这么做的原因，但是他反驳不了，即使反驳也无济于事。

简简单单的拥抱被记者记录在了相机，对他来说无聊且无意义。

过了半晌，他看见了一个比他年纪稍大男生，那个男生长的很好看，鼻梁高，嘴唇薄得自然，让他都有些自卑。

林染清拥住他的时候觉得很温暖，那个男生紧紧搂住他的细腰，手上的力道很足，仿佛要把他禁锢在怀里，下巴亲昵地靠在他的肩上蹭。红晕悄悄爬上他的耳尖和颈脖。

他的耳朵敏感，清楚地感受到了男生在他耳边轻轻吐气，可是低语中含着冷淡、揶揄：“装什么呢，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巴不得我们死。”

林染清很厌恶四处宣扬这种虚伪的说辞毋庸置疑，却没有恶劣到想过要他们也死。他因为自己被误会很委屈，毕竟这种事情并非他自愿。

他小声向少年解释道：“我没有……”

少年不想听他辩解，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里带着只有他看得懂的嘲讽，眼神也充满了不屑。

林染清的心脏猛地疼痛了一下，紧接着疼痛的地方是胃部，然后蔓延至全身。一阵昏厥感袭来，他向前倒下，双手本能地向前摸索，寻找支撑物。

疼痛太清晰，林染清忍不住叫出声。恐怖凄惨的呻吟让人能够联想到他此刻被疾病折磨得有多痛苦。

那位少年有些慌神，手疾眼快地接住了他，才没让他摔到地下去。记者纷纷围上来，想要去搀扶林染清，唐黎惊慌的喊来医生和护士。

他有些贪恋这个怀抱，可疼痛席卷而来，这里人多太吵了，大脑被痛苦占据，所有思绪灰飞烟灭。

林染清不怕死，怕的是疼。

他无力地撑开眼睛注视着移动的天花板，被推进了手术室。

麻药过后，主治医师又给林染清打了止痛药，唐黎放下心，眼神温柔地看着他，连医生都叹叹气。

等到医生走后，唐黎的神情未变，语气却像以往一般冷淡：“林染清，你真是会挑日子，偏偏在这个时候晕了，这段时间钱难道白花了么？给你治了那么久一点效果都没有。”

林染清摇了摇头，那语气像是在道歉，微弱到了极致：“这不好吗，我是为了安慰他们才累倒了，不是更伟大吗。”

唐黎突然笑出声，似乎很是满意地看着他，还没有被岁月侵蚀的脸部竟有些扭曲，平易近人的样子却让人看得打冷颤。她离开了病房，叮嘱心理医生顾念照看林染清。

治病的日子很无趣，疼痛与空洞孤独交织。

那天之后，林染清尽管很想念，却没有再见到那个少年。或许他们并没有什么缘分，或许永远见不到了。倒不如各自安好。

唯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少年对他的误会。但是他没办法解释，也没必要解释。林染清从没觉得自己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