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自然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到这场红色的旋风之中,很多和她一起奋斗过的战友都被送去了农场劳改,林颐和也作为知识青年去往福建乡村下乡,转眼她就陷入了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虽然还没被送去劳改,但是每天的审讯和抄家是避免不了的,看着那群带着红袖章的人一次次闯进秦桑的家里,撕烂秦桑写的字,把美代在扫盲工作中留存的课本和家里的书都烧了个干净,要不是美代拦着,秦桑当时就要拿枪崩了他们这群人。
一天,秦桑和美代在收拾刚抄完家的乱糟糟的屋子,一群人又冲了进来,拉着秦桑就是一顿打,此时的秦桑已经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哪经得住他们这样打,因为腿脚不利索,再加上已经很久没有怎么进行体能上的训练了,所以一下子就被他们打倒在地,狠狠地被压在脚底下,美代想冲过去拦住那群人的拳脚,但是被另外一帮人紧紧地拉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拳头和脚落在秦桑瘦削苍老的身体上,她的心被狠狠地撕扯着,“你们疯了吗?她已经是一个老人了,而且她还为你们拼过命,你们这么做真的对得起他们吗?”美代也已过花甲,苍老的声音此刻是一股包不住的怒火,竟然让那群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但只是一刹那间,他们又狠狠地打了起来,嘴里还念着一些话,“叛徒!怎么会有这样不知廉耻的人!”“你对得起你的战友吗?对得起国家吗?”
美代听清楚这些话之后更加疑惑,她看着秦桑渐渐不再动弹的身体,发疯地最后一喊:“住手,你们是想让她死吗!”
那群人已经不知道打了多久,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秦桑才终于停下来,从桌子上把壶里的茶水泼在了秦桑的脸上,秦桑脸上有茶叶、有茶水、有汗有血,但却是一阵冷笑,“想不到,老子曾经拼了命保护的人却对老子拳打脚踢,那当初是为了什么!”
领头的人一脚又揣在秦桑身上然后用脚狠狠地压在她的身上,秦桑只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然后说了一句“带走!”
就和他的人拖着秦桑出去了,美代终于挣脱开拉住那个人,“你们要去哪?她到底怎么了?你们凭什么带走她?”
那个人一下把美代推开,嘴里冷哼一声“叛徒,私下和那边联络,泄露国家机密!”
然后转身就走了,只留下满屋的狼藉和跪倒在地的美代,她从小声的啜泣转变为嚎啕大哭,她太想林榆了,前段时间她和秦桑还去看过林榆的墓地,他被安放在烈士陵园,照片是当时秦桑拿那个来采访的外国人的相机拍的,他还是那么年轻,而她和秦桑却已经老了,现在秦桑被带走了,颐和也已经南下下乡了,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她到底该怎么办啊?
秦桑被带走之后就被他们关进了一个单独的屋子,里面只有一扇小窗、一个铁床还有一套桌椅,上面有一个巨大的台灯,秦桑被推搡着进了屋,然后他们就把门关上,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只有那扇小小的窗户透进来一点光,秦桑从地上抬起头,看着他们笼罩在黑暗中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只能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坐在那个铁床上,突然他们打开了那盏巨大的台灯,一瞬间整个屋子都被照亮,秦桑登时就被晃得睁不开眼睛,下意识地去躲,但是那盏台灯的灯光就一直跟着秦桑,照着她的脸,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但是他们要开始审讯她了。
“说,这些书信是怎么回事?”他们把一些信丢出来扔在秦桑面前,秦桑眯着眼一看,好像是和姐姐的通信,但她很奇怪,她知道姐姐那边情况特殊,所以这些信一直是她自己亲自保管的,现在怎么可能会在他们手里?看她不说话,他们就调大了瓦数,继续问,“说,这些书信是怎么回事?”
秦桑只能回答说这是和姐姐的家书,那帮人肯定不信,拿起其中一封来开始念“我们这里部队建设已经取得巨大进展,也有很多新鲜的血液加入我们,他们都统一编制中国人民解放军。这是家书?说,你到底为什么要泄露国家机密?”
秦桑听了不觉得好笑,她当时只是想和姐姐说现在部队发展迅速,下面的话就是让秦桑回忆起自己刚参军的时候,只是简单的提了一句,她根本就不知道哪里涉及“国家机密”了。秦桑知道自己现在似乎是不配合,但是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没有泄露机密,这些也不算是秘密吧,大家都知道的。”这些话一出就更让那群人愤怒,“胡说八道,据部队的同志透露,你经常去部队闲逛,写这封信的时候就是你刚才部队回来,你敢说不算泄露机密?还有这些是不是你们之间的暗语?”他指着信问秦桑,秦桑看不太清,依稀觉得是和姐姐说的一些小时候的事,她更觉得好笑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也不再多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这可激怒了那群人,他们可是一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审视其他人,旁人要是违背了他们,那就是和国家作对。
为首的那个人倒比较沉着,只是缓缓地收起来信“很好,不说可以,有的是法子让你说。只是你也不想想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怎么会把你抓来。”说的秦桑虽然不信,但是也是一愣,他何出此言呢?
看着秦桑疑惑的神情,那个人突然笑起来“想不到啊,你也有用人不当的一天啊。”秦桑看着眼前这个哈哈笑的年轻人虽说不上面熟,但还是有一点印象的。
“你跟过我?”秦桑狐疑地问到,只见那人的笑陡然收起,瞬间换了一幅冷酷的表情,让秦桑以为自己看了一次川剧变脸“你不是信任他吗?不是还委以重任吗?你自然不会知道我们这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你只因为他和你有几分相像!”
说到这秦桑就算再老糊涂也听明白了,他指的是宋至晗,可是她更担心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是顾生的人,这会让她更痛苦。单那个人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我已经转出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得到中央的重用。”这副狗腿的样子让秦桑十分厌恶,但是他似乎知道些什么,秦桑还想继续打听,但是那个人突然凑近过来,盯着秦桑的眼睛“你最好给我老实一些,呢已经不是当年的秦桑了,你老了,糊涂了,用人不当,让人心寒,你现在是在吃自己的苦头。你好自为之吧,一切才刚刚开始呢。”说完他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只留下四个人在这个屋子前后守着。
那盏瓦数极大的灯依旧亮着,但是秦桑见过比这还明亮的炮弹也不觉得有什么,她回想起刚刚那个对视,即使秦桑的眼睛已经混浊,那个人的眼睛还是如此年轻,但是秦桑觉得他还是露了几分胆怯。
秦桑一边缓缓活动着筋骨,一边冷笑着“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花样,老子枪林弹雨都走过来了,还怕这?”只是秦桑远没有想到有些东西比战场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