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有很明显的颤抖,这完全可以明示这句话是谎言——但她还是怡不知耻地说了出来。
“不清楚?!”
“……”
“为什么要偷偷去贫民区?!”玛格丽特听到了十分清晰的玻璃制品摔碎的声音——看样子大发雷霆的埃普西隆或许把什么东西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但她还是僵直着,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做些什么。
“回答我,玛格丽特。先是炸了化工厂,又是放跑了我让你处理的人,现在又不经过我的同意偷跑到贫民区去——你是想要叛神吗?”
叛神!听到这个禁忌的词汇,她感到双腿一软,回过神时已经跌坐在地。无边无际的恐惧扼住了玛格丽特的喉咙,她想起了那几个被自己清理掉的护神者:死状凄惨无比,他们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曾经信任的神会背叛自己。
——现在玛格丽特或许在不久后的未来也会成为那副样子。唯一不同的是,这是她自作自受。
“不,我不可能——”
恐惧逼迫着她一定要思考,她拼命地想要组织自己支离破碎的语言,期待着能够找出某种可以让埃普西隆信服的答案。
“你、为什么、要跑到、贫民区里面去——!!!”那一端的埃普西隆已经在控制不住地怒吼,她又听见了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比上一次更多,更加杂乱。
贫民区……贫民区,叛神……
她终于在词汇的海洋中用颤抖的双手理出了一条脉络,顺着这脉络说下去她一定可以得救。
“贫民区有叛神组织的传闻,我前去调查却被偷袭,现在才勉强逃回来——”玛格丽特拭去头上的冷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是这样。”
她略去了“他乡遇故人”以及从“故人”那里听来部分有关自己过去之生活的内容,因为她知道如果说出这些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只要埃普西隆完全不知道她在贫民区里做了什么,她便安全了。
果不其然,埃普西隆沉默了几秒,接着又缓缓开口:“好……做得很好。你早点睡吧,从叛神组织那里逃出来,想必也很累了。过几天我再派护神者过去看看。”
玛格丽特长舒一口气,她知道埃普西隆已经不会再怪罪自己了。
但是……静下来后细想,她还是无法放下心中对自己真是身份的期待。就像开始着手拼一块巨大的拼图,当第一块碎片被放置于图案上时,她就已经克制不住地想要放上第二块——直到完成整个拼图为止。
“——那个组织声势浩大,而且我不清楚他们在哪里……贫民区那么大,仅靠几个护神者肯定没办法彻底清理掉他们。请让我去!我可以——”
“给我闭嘴!”埃普西隆愤怒的声音凭空炸起,震得玛格丽特一个哆嗦,“你觉得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吗,玛格丽特?进到贫民区,寻找你过去的身世?
我不是说了这是绝对禁止的话题吗——?!”
“对、对不起……”
玛格丽特急忙满头冷汗地道歉,但那边已经在没有回应。
她感到脑袋一晕,回过神时脸颊已经接触到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冰凉的触感唤回了她的神志,她感觉方才因为紧张而麻木的四肢渐渐能够被自己控制了。
但她还是保持着这个有些不雅的姿势,静静地卧在地板上。她在思索,迅速地思索。
——埃普西隆已经禁止我前往贫民区了。之后如果还想回去只能冒险。
大理石地板的温度冷却了方才过热的大脑,玛格丽特从没有觉得哪一科像现在这样清醒。
明天再回一趟那个监狱——只要在守卫来之前回到那里去就可以,以我的能力一定可以做到悄无声息。
但是,如果明天真的回去了——她就真的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玛格丽特又想到了拼图。她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小部分碎片,想要迫不及待地完成这副巨大的拼图。但是有无形的力量阻止她,拿走她的拼图,踩坏她拼好的部分,甚至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威胁她。
——她还会拼下去吗?
————
席贝尔很担忧。在他对面牢笼的那个“玛格丽特”突然就从墙里裂开的裂缝里逃走了,甚至都没给他留下反应的时间。
他又一次看向那个墙角——除了陈年累积下来的发臭污物外什么也没有。总不能说他们的囚人穿墙跑了吧?
况且通过他透露过的只言片语,愚人船里的人都知道他和玛格丽特——也就是格丽琴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看都是席贝尔蓄意帮助那个女孩逃跑的才对。
他不知道,但他大受震撼。
席贝尔盘算着,望向了自己房间里的挂钟:差一刻八点。马上就会有愚人船的人下来给他送饭,那个时候他们肯定会发现这里的异常。
挂钟一分一秒地走着,每一声都如铁锤一样砸在席贝尔的心上。
他该怎么才能用15分钟编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搪塞过去而不引起愚人船的怀疑?
如果愚人船真的认为是我放走了她,他们会把我赶出去吗——话说他们对格丽琴小姐还真是上心……
以及,从这儿离开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早安,席贝尔——”
思索之际,席贝尔听见脚步声响起,他看到夜巡带着笑意的脸出现在门口。他推开门,将手中热气腾腾的派放在了桌子上。
……不……不对——!席贝尔瞪大眼睛,僵硬地转过头,又一次看向墙上的挂钟——还有十分钟才八点。
“哈哈,想着给你个惊喜。今天我们难得烤派,想着这种东西得趁热吃才好,刚出炉没多久就端过来了。”夜巡仍然面带笑意,他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把餐刀,熟练地把派切成大小相似的两份。派里面的酱冒着热气流了出来,席贝尔闻到了果酱的香气——还是蓝莓的。
夜巡把其中一份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另一个盘子中,然后端起。
“我也给那个姑娘留了点——”他说着,已经凑到了那个能够看到对面监牢光景的小窗口前。
“等、等等——!”席贝尔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他眼睁睁地看着夜巡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紧皱。
完了。他做好了被赶出愚人船,然后在某个无人角落死去的准备——
“水果派?感觉好腻……还有,能不能走牢门那边送,你觉得这么小的一个窗口能塞过来那么大的一个派吗?”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对面的牢房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纯黑色的头发,小巧精致的五官——还有那最特殊的,颜色各异的双瞳。
是那个凭空消失了的玛格丽特!
————
夜巡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玛格丽特长舒一口气——还好在最后的时刻赶回来了,没被发现。
她端起那个只有半边的派,经过十秒钟“没有刀叉拿什么解决这东西”的思考后,她决定暂时把它放在一边,等饿得不行了再说。
当务之急是——
“嘿,席贝尔,”玛格丽特走到小窗口边,对着对面的男孩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玛格丽特——!”席贝尔凑上前来,翠绿色的瞳孔里又一次蒙上了水汽,“昨天你为什么……为什么转头就走……?我很担心你!”
“在那之前,我想问问,三个月前席卷我家的大火,火焰是什么颜色的?”
“……?”
“是什么颜色的?”她尽全力用最温和的语气说,深怕又吓到了这个神经已经脆弱到了一触即断的孩子。
席贝尔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回答:“红……红色。”
她松了口气,看来那场大火不是她干的,而是另有其人。
玛格丽特打了个响指,莹蓝色的火焰在指尖飞窜又消失。她拍掉指尖残存的火星,说:“我可以控制火……从你嘴里听说到那场大火的源头是我家时,我还以为是我干的——哦,对,还有自由穿梭在空间里的能力也是。”
“……格丽琴,你这个能力是什么时候有的?”
“我有记忆开始吧——三个月前。”
她仍旧想象着方才在手指尖穿梭的蓝色火星,毫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但接下来,玛格丽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惊讶地瞪大了眼。
——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玛格丽特的家里起火。三个月前她有了这些特殊的能力。
真的只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