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谴坐在书桌前取出一张稿纸与一支钢笔,幸运的是——墨囊里有墨水。
“日月池中,岁月,夜空寂寥,喧闹诚意。”
将诗句中的关键词草草写下,索拉见了,提醒道:
“这些属于意象,动词也不可忽视。”
“嗯……躺在,挽留歌唱衡量。”白谴不断在纸上补充。
“我们现在有两种假设:一,舞台中央的,就是弹奏着就是科本格本人。二,那人只是其他存在,是用来迷惑我们的干扰项。”
“我赞成第一种假设。”索拉也陷入回忆。
“没错,不然就偏向于死局了。你说说你之前有什么发现吧。”白谴站起身,离开书桌再次环视房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嗯……观众席有二十排座位,我只主要到了这个。”索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20,用常规意义解读,就是个自然数,而在星群的俚语里,有“走开”的意思,其实还有一层意思,源于中畿的历史文化。你知道吗?”
“嗯,小时候研究过一点神秘的东方玄学,但也只是略有耳闻。应该有不详的意思吧?”
“易经第二十卦有云:【盥而不荐,有孚顒若】,得此卦着,处身于变化之中,心神不宁,非业破运,灾难重重,进退维谷,万事难成。是为凶数。”
“那……大致有不稳定,很困难的意思,那么刚好可以用西方的“走开”来驱赶这种不安,他是想要驱散心中的焦虑么。”索拉眼里闪过一抹敏锐,马上发现了其中的联系。
“非常不错,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换言之,他的忧虑从何而来呢?”
白谴抛出一个问句,但并没有回答,而是走到靠琴边的墙角,拉动一个线沟状的开关,顷刻,白光骤闪,白谴回到最初坐的沙发上。
“欲知其因,让我们静观其变吧。”
索拉将心底的惊诧与疑惑压在心底,退后几步,坐在白谴身边。
眼前的房间慢慢变得模糊,好似蒙着一层水汽,怎样也看不清。
渐渐的,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嘘声轻语又像是蟑鼠爬动时窸窣的异响。
终于,视线再次明晰。
书桌前,也坐了一个人。一位男子。
一位年轻男子,穿着白色衬衫,留着干练短发的儒雅男子,正在奋笔疾书,创作着。
索拉不敢吱声,白谴一脸淡定,甚至有摸出爆米花的冲动。
日光投进来,照耀在他脸上;月光洒进来,映照在他身上,日月交替,循环反复。他依然谱写着他视为生命的宝贵作品,无论时间怎样变,他都波澜不惊,只是写。
似乎是吸收了日月光华,他的笔墨流出点点晕光,神奇绚丽。
而他的表情,一直保持着恬静安然,给人一种自信且优雅的感觉。
影像结束。房间回归正常。
“别不敢说话呀,傻了吗?”白谴拍拍身旁的索拉。
“不对……你怎么知道那个开关有什么用的?”索拉还回味着刚才所见到的景象。
“自从读出诗句以后,我就开始寻找下一个破解点了,房间所呈现的信息很局限,而破局的关键又是得知他夙愿的具体内容,正巧看到了摆放位置十分刁钻且不自然的线钩。注意到吗,门旁是有开关的,证明那个线钩别有用途。”
索拉前去推推门,打不开,也没有提示需要钥匙什么的。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我们需要在这个房间里收集到足够的线索,一旦我们得出一个关键性的结论,应该就可以打开这扇门了。”
“没错,但是你发现到一个细节没?至少我的心跳在逐渐变慢。我在观看影相的时候,通过脉搏计算时间,但是我发现我的脉搏在逐渐微弱。”
“也就是说,虽然看起来任务时间不限,但是还是有所限制的,看来我们需要加快进程了。”
“至少从刚刚的影像能看出来,他是热爱创作的,我们继续……”
再次拉动开关。
这一次,画面中的男子已然端坐在钢琴前,神情专注的弹奏着不知名的曲子。
曲调哀婉,悲壮。
他也风发不在岁月在身上留下了太多刻痕,曾经笔挺的背如今佝偻不堪,曾经的乌黑健康的黑发现也斑白。
最致命的是,他的手指。
他端详着自己枯瘦麻木的手指。又看向自己的钢琴。
灵动不再,剩下的是僵硬的哀悼,他开始有些跟不上节奏,也会出现些许错漏。这对于他,是不可忍受的。
又是叹息,简直与舞台中央的叹息一模一样。
但他始终未发一言。
“英雄,伟人,他们也是普通人,渐渐老去。他的生命从某种意义上已然不在了,我们继续。”白谴也感慨了一句。
索拉默不作声。
继续拉动开关。
这是夜晚。
这次,男子的神情一改先前的淡定从容,气定神闲,而是满脸忧愁,坐立不安。
在他的书桌前,把放着构造奇异的匣子,且房间的四角分别点燃了荧着幽幽翠火地蜡烛。
“这法阵是霍尔德尔(Hodur)的约定!”索拉瞳孔一缩,秀气的双眉紧锁,嘴角下撇,透出一丝厌恶。
“怎么说?”这就涉及到白谴的知识盲区了。
“霍尔德尔是北欧神话中的黑暗之神。简而言之,付出某种代价,召唤邪灵,与其立下誓约,献祭者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或者延长生命。”索拉咽了口唾沫,这场祭祀她在小时候启蒙读物里读到过【当然,不是一般的启蒙读物】留下了童年阴影。
“但是誓约所付出的,往往为常人之所不能接受。”
对着夜空,无月之夜,他低声颂唱着古奥的挽歌,歌喉满是沧桑,充满了对岁月的哀叹。
桌上的匣子抽动着,一道蓝光乍现,直面扑向男人。
洞穿了,他的心脏。
他倒在地上挣扎着,挣扎。没有一点鲜血滴淌,面容狰狞,想要把那泛着蓝光的触手拔出。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时,他体内某种能量觉醒了,体表开始泛起洁白的银色光华。
但它并没有抵抗这外来之物,而是与其搅在一起,一起在男人体内翻涌,混合。
苦厄与迷乱交织,他于绝望中重生。
变成了如今索拉与白谴所见到的样子。
他恢复了平静,坐回书桌,提起笔,写下一连串艰涩的符号——琴语,然后打开门,走出了房间。
影象结束了。可那只匣子依然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索拉扭过头,想要与白谴讨论讨论想法,这一瞧,差点笑出声,此刻,白谴正摆着一副思考者的姿势,神情阴霾,故作便秘状。
“你是有答案了吗?”看到白谴这样轻松地整着活,索拉瞬间放心许多。
“不敢说百分之百,但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先说结论,他想求死。”
索拉眉毛一挑,不解道:
“他难道不想求生吗?用尽手段。”
白谴摊摊手,站起来,走向门口,轻轻一推门,开了。
“很多时候,一些看起来复杂的事是过分简单的,其实逻辑就是让我们洞察本质,抓住最简单的事物,走吧,噢,记得把桌上的盒子带上。”
“求死还不容易,上门服务,我可是行家啊。”这时白谴还不忘补一句烂活儿。
舞台轴心,科格本又开始了演奏,音阶总是不往上拉,保持在一个低缓的节奏上,似是在刻意压抑着自己,他,在享受窒息。
一闪而过的生物迅速掠过,从天灵盖处直贯而下。
琴声戛然而止。
海蓝色的能量外衣包裹上了一层淡淡的赤红,妖媚而神秘。
“什么?!灰灵入侵梦之试炼场?”柏萨一惊,午餐时间被打扰的不悦瞬间被抛到脑后去了。
“可任何存在进入领域,我都会有所感应才是,算了,你先去吧。”
关上门,深呼吸一口气,灰原之灵的入侵变得越来越不可捉摸了,连潜入自己的领域自己都不为所知。
“应该是较为高位存在压低阶位的分魂。”透过神念再次探查,察觉到的确有异常能量波动,不过从能量的纯度来看,顶多只能算得上【斑驳劣种】的程度。
对方并不强,可能也只是想探查一下人类内部新生力量的质量。既然如此,就当作是提高难度吧,
将视角拖向两人时,意外地发现,两人已经通过了第一阶段。
又察觉到白谴身上的项链具有强大的魔导性能。这引起了柏萨的注意,不由得仔细瞧去。
“玛尔斯之痕,昆图斯还真是舍得……或许这也是对亏欠的补偿吧……”
伸出手,注入了些许力萃能量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接着翻箱倒柜地寻找他的东西。
“嗯……橄榄酱……”
开门后,两人回到了歌剧院。
“你不觉得,有谁在窥视我们吗?”索拉揉揉太阳穴,排解心中的疲惫,也不知为何,呆在试炼场,精力流失的格外迅速。
“芜锁胃。”白谴站在最外层的看台上,观望舞台中心。
忽的护臂一阵震颤。
“经过评定,两位学员通过第一阶段的速度较快,质量优秀,鉴于试炼准则第二百五十条,应予以相应奖励,并拔高最终阶段试炼难度,祝您试炼成功。”
这充满恶趣味的文字浮现于眼前时,白谴与索拉的嘴角不停地在抽搐。
下一刻,白谴所佩戴的项链嗡的一响,一股无形的能量溢散开来,融入两人体内。
“获得A级力量增幅,持续时间:三十分钟。”
白谴眼里闪过一抹光。
“我感觉我现在一拳可以捶死一头牛。”拔出挂在胯间的短剑,握在手里舞动两下,破风声厚实有劲。
下一个瞬间,索拉已经窜出去了。
一连窜出去十几米,才勉强停下。
“嗯?你说什么?没听清!”
“……”白谴一时语塞。
宁静被打破,聒噪的琴声响起。
此时的琴声,完全脱离了原先的恬静自然,而是如怒涛般翻天倒海,似乎正绽放着无尽的怒意。
在琴声中,还有无尽的不甘与无奈,挣扎与反抗,或是对命运的控诉,对时光的憎恶。
狂躁的音符,唤醒了一些脏东西。
无数刷不过枯槁死灰的手从地下破土而出,成群的活死人一拥而上。
这是死者的苏生,他们的死因不得而知,但绝对与傀琴师脱不开关系。
面对眼前的阵势,白谴倒是收敛了脸上的轻浮,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肃杀。
“这些东西交给我,你去解决傀琴师。”
白谴比了个(OK)的手势,以最快地速度奔向舞台中央。
索拉聪兜里取出口琴,开始吹奏起扭曲的曲调,这些个活死人听到后,纷纷为之迷乱,自相残杀。而索拉则动若灵鸟,四处闪跃,将杀戮带向各处。
朝着拦路地活尸劈砍,剑锋所过,无往不利。白谴倒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验了把割草的快感,同步前维德的身体本来就异于常人的精悍有力,且还有部分格斗技巧。
反手倒挑,正眼速削,环刃平切,奇招险招,层出不穷。
刀刃破风声,断肌破骨声,都激励着白谴做出更完美的挥砍。
圆形的歌剧院,笔直的进攻路线,这根犀利的剑即将带着势如破竹的威势戳向这环圆。
其实白谴内向也深为震撼,这些藏在潜意识里地战斗本能,是经过多么艰苦的训练才得来的呢。
将最后一个头颅斩断。踏上舞台。
意料当中的心悸感如约而至,即使有所防备,还是被这股这驳杂的能量乱流冲的头晕目眩。
猛咬舌尖,钻心的阵痛传来,瞬间清醒了许多,吐出口中的鲜血,摆了摆头,望向仍然在弹奏的琴师。
咬住一口气,存于胸中,以迅猛的速度向前冲去。
短剑横在胸前,挥出了一道漂亮的曲线。
“铛!”锋刃切入骨肉的触感并未出现,从刀身处传来一道猛烈的震击。
就在刹那,科本格左手抽出一根铆钉,格住这一闪而过的斩击。红蓝交织的能量触须如蛇潮般蜂拥而上,直取白谴。
白谴抑制住紊乱心跳带来的虚弱感,只能尽力轻身一个侧闪,但还是漏掉了些许。
那狰狞可怖的触须看似虚幻无力,但在鞭打后,还会抽取受害者的部分魂气,即使是在梦中,白谴的痛觉还是异常真实。
阵阵无力感如潮水般袭来,一击不成,打消耗战也不是办法。
他……为什么这么强?
体能流失速度快到可怕,这从地轴中钻出的触须又是无形威胁,虽然他本人没有离开座位,但是从将才的完美格挡能看出,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就情势来看,击杀科本格,是必死之局。
可白谴却忽然坐在了地上,胜券在握。
“盒子!索拉!盒子!”突然,他开始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
索拉闻言,猛地从外围一掷,顺着悠然的抛物线滑来。
白谴借由蹲坐在地的蓄势,与力量增幅的假象,猛地从地上弹起,掠过触须,接住匣子,在空中迅速打开,取出一只钢笔,卯地落向男人。
钢笔的出现瞬间令状态异常的科本格清醒不少,表层诡异的赤红色也淡化了许多。
“嗤”短剑切入肌肉直入骨骼。这一剑直接捅进了他的左胸。
“你看似喧闹,实则是失败者悲哀的寂静,你的作品无人问津,你的艺术不值一提。”
白谴嘴角渗着血,左手将钢笔插入人的肩胛。
受此重创后科本格开始变得极不稳定,他似乎在与体内的某种存在进行搏斗。
下一刻,一道红光率先窜出,扬长而去。
第五秒时,海蓝色的能量团也从其口中涌出,追向红光。
白谴深呼一口气,将短剑再次深贯,一扭腕,搅碎了他的心脏。琴师在临死前,没有痛苦,特别是在听到了白谴的话语后,先是惊怒,再次猛转为释然。
他的死,是一种解脱。卸下了所有背负。
乌黑的血液溅的到处都是,大口喘着粗气望向舞台外。
正与索拉缠斗的活死人纷纷倒下。
“试炼通过。恭喜两位学员获得狼级资格。”
护腕的震颤对如今的两人简直是美妙的音乐。
学员公寓。
两人同时惊醒,皆汗流浃背。
“为什么……为什么他想求死呢?”索拉弱弱地问道。
“先憋着,等我再睡一、会儿,醒了和你讲。”白谴骂骂咧咧地将脸陷进了枕头里。
他们都不知道,其实自己刚刚已经再鬼门关走了一遭,只不过是能力出众,避免了横死当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