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上这座岛,洛兰心中的奇妙感觉便倏地加重了。他望向岛的中心——也就是这座蛋糕的最高处。那里被浓雾掩盖,只能看出一个大概轮廓。
就在那里。洛兰心中明白,这场冒险的终点就在那里。
风暴号的冒险队立刻展开行动,凯希斯首先从船上拿出一条长长的麻绳,要求每名踏上岛的成员都要用这根绳子把手腕系上,以免在迷雾中失散。整个队列由凯希斯在前,瓦尔洛亚的军人在最后,每个人人手一只火把,在迷雾中排成不规则的阵列。随着火光闪烁,看上去相当奇妙。
凯希斯从格拉手中借来了望远镜,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周围的地势:“我们前面一直走下去,会有一座峭壁挡住。所以我们先往现在的左手边行动,穿过这一片沙地,然后走上一个坡道,到那边的遗迹群去。”
“这和肉眼看到的地方也差不多嘛……”格拉接过望远镜,将他挂回自己的脖子上。
“不过看起来确实有队长的样子。”洛兰拉了拉新手冒险家的其中一位,“别发愣了,我们该走啦。”
这片海边的沙地经常受到海浪的冲刷。由于现在是退潮的时间,所以海水回退,露出更多的地表。这片海面上漂浮着各种各样的杂物,由于洋流的关系,都在向这座岛的方向漂来。搁浅在这片沙地上,似乎就是这些杂物的最终宿命。
“似乎里面藏有不少好东西。”领头的凯希斯从沙地中拔出了什么,他伸手抹去上面的泥沙,一根银制的首饰躺在他的手心,“各位可以来找一找,拿点纪念品带回去。”
“希望不是陪葬品。”瓦尔洛亚的军人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展开了自己的搜索。
受到冒险队长的激励,冒险队的成员们也在沙地上四散展开了寻宝活动。
“你怎么不过去找东西呢?”罗罗问只是站在一边仰望高处的洛兰。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东西,又过来和我说话呢?”
“我不在乎那点东西,这座岛的本身就是比这些遗落的财宝更有价值的东西。”罗罗使劲跟着洛兰看过去,但是什么也没看清,“你在看什么?”
“我也在看这座岛。”洛兰收回目光,“我在登上船之前,每天都要在各种地方翻找,才能勉强过活。现在我马上就会成为冒险家,再也不想去做这种工作了。”
“也是,不过他们到底要在这里找上多久……难道想把这片海滩翻个底朝天?”罗罗皱起眉头,然后转向凯希斯的方向,“嗨嗨,凯希斯!这边找下去没完没了了,我们先把这座岛整个走一遍。这边正好离咱们的船很近,到时候可以直接搬上去!”
凯希斯点点头,但他此时已经拿了不少东西。他挑了几件珍贵而且体积小的东西放进口袋,其他的都堆好放在一边,最后又召集起散落到各处的冒险队成员们。点名,一个不少,看来这条麻绳发挥了作用。
冒险队走上一条斜坡。洛兰仰头看去,在风暴号上看到的石房子越来越近,诡异的氛围也越来越浓重。这些石房子坍塌陷落了大半,甚至有一些只剩一根光秃秃的石柱。他们走过一眼水井,洛兰打开井盖,探出火把向下看去,井下一滴水也没有。
“这里应该有先民居住。”罗罗追上了凯希斯的步伐,“你能看出这是什么文明的遗迹吗?”
“不知道。”凯希斯摇摇头。他停下脚步,走进路边的一个房子,用火把探看四周,“这里除了这些石头构架什么也没有剩下。别说文物和珍宝,就连先民的文字,以及他们的生活痕迹也都完全找不到。两个大陆上习惯用石头造房子的文明有许多,凭着这里的信息,很难判断这里曾属于哪一个文明。”
“有幽灵!”一位新手冒险家突然指着右手边叫了起来,许多刀剑出鞘的声音在这座岛的天空中回响开来。新手冒险家看到的幽灵正在右面的巷子里游荡,它似乎感觉到了人类的气息,正在一步步向这个方向前进着。
“等一下。”洛兰没有拔剑,抬手制止耶尔威亚军人已经举起的手枪,“你们等一等,这只幽灵好像没有敌意,主动攻击恐怕会让这片区域的其他幽灵都往这边来。”
洛兰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尽管幽灵带着诡异的气息,面目可憎,但他面对这只幽灵,却想象不出对方会如何先行攻击冒险队。幽灵走到洛兰前方不远,用空洞的眼窝凝视着这一边,过了十几秒,它转过身子,咔啦咔啦地走开了。
“圣水……?”格拉疑惑地发问。
“圣水是消灭邪晦,而不是让邪晦对你没有敌意。”耶尔威亚军人把手枪收起。
“可能又被你救了一次,洛兰。”凯希斯拍拍洛兰的肩膀,然后将剑收起来,“这座岛目前看来对我们没有敌意,我们也先不要对它做出带有敌意的举动!”
由石房子构建起来的遗迹探索完毕,冒险队空手而归。凯希斯找到这片遗迹中视野最好的塔楼,再度观察周遭地势。由于距离的拉近,这座岛屿的最高峰也能够看得比较清楚。那里是一栋庞大的建筑——好像一座城堡。而其他方向,则是漫漫的灰色树林。
“接下来我们沿着这条路往上,去探索那座城堡。”凯希斯终于做出了决定,“然后从城堡出发,探索一下这座岛背对着我们的地方。”
遗迹与城堡之间有一条路,这条路从山脚一直蜿蜒着爬上山巅。在道路两侧的树林或者荒地中,经常能看到幽灵在到处游荡。它们并没有携带武器,有的空着手好像在散步,有的把这棵树下的石头搬到另一棵树下,然后再搬回原来的树下。
这里不光有幽灵,废弃的大型物体也偶尔能看到:一条半截入土的船只,被雷电劈成两半倒下的焦黑的树,一间坍塌的木屋,一只废弃的马车……
“简直就是幽冥界……”罗罗缩紧肩膀总结道。
一路上再也没有发生任何值得一提的事情,打着火把的一行人并未收到任何阻拦,就来到了城堡的脚下。城堡的大门敞开,似乎在欢迎他们进去。
凯希斯走在最前,他正准备大摇大摆地跨过门槛,却如同撞上一堵墙壁一般跌坐到地面上。他用手揉了揉额头,“这什么玩意儿!”
冒险队的其他成员们也都向城堡伸出手,在城堡与外界之间似乎有一面障壁阻隔着他们,无论是谁也没有办法从这里进入。
“我知道。”一名新手冒险家举手,“我记得之前看过关于这种东西的记录,叫结界。”
“结界……恼人的东西……我也只是听过,说是会把除了信任对象以外的事物全部阻隔在外面……”凯希斯被格拉扶着站起身来,“咱们这里有没有会使用魔法的,把这个结界打破,不然我们就白来这一趟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我来吧。”
洛兰走上前,轻而易举地踏过了门槛,如同穿越一片空气。他得意地叉起腰,从结界的另一面看向冒险队的同伴们。罗罗飞快地跑上前,但结界仍然在原处。
“你是怎么做到的?”凯希斯大为惊奇。
“我想……这个结界是很早就认可了我。”洛兰抓了抓头,“抱歉各位,我之前一直也没有说,其实在进入到这片海域之前,我就有一种感觉,前方会有着什么在吸引我。在暴风雨之后,吸引我的坐标就成了这座岛……上了岛之后,我又清楚地知道,这里将会是我的终点……”
“终点?”罗罗大为惊骇,“你要……”
“不是那个终点……只是,我知道我需要来到这里。”
格拉从冒险队中走出,向洛兰竖起大拇指:“那你就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这座城堡的中庭十分开阔,可惜抬头没有晴空,也没有星河,只有一片茫茫的迷雾。在洛兰的想象中,这么大一片地方一定会被造成一片花园——或者菜田。但这里只有一枚枚石砖拼凑起的平整地面,平整到走上一天都不会感觉累。中庭的尽头有着一道拱门,拱门的背后应该就是他需要前往的地方了。
奇妙的感觉愈来愈深,洛兰的心跳也愈来愈急促。终于,他跨过拱门,看到的一幕让他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拱门后的厅堂中灯火通明,驱散了雾气,露出了灰色的墙壁,天花板,以及地面。一条龙就坐在这座厅堂的尽头——这不是梦境,洛兰头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种神奇的生物。这条龙并非选召他的黑龙,而是通体与雾气一样呈淡淡的灰白,体型上也要小上许多。察觉到来人,它的头微微转动,灰色的瞳孔看向洛兰。
这座厅堂中不止有灰色的龙和洛兰,一个不成人形的黑影站在角落中。它刚刚似乎在和灰色的龙交流着些什么,不过当洛兰进来时,它也噤了声,用红色的眼睛盯着洛兰。
“居然有人子能穿越结界进入我的家园。”
灰色的龙没有像黑龙一样通过意念传递讯息,而是直接开口说话。灰龙的声音十分低沉,估计如果扯开嗓子,洛兰肯定保不住自己的耳膜。
“看你的表现,让我还是介绍一下自己吧。”灰龙眯起眼睛,“我乃雾之龙,维特斯拉姆。这座岛名字一样,也叫做雾之岛维特斯拉姆。这片海我还没有命名,但精灵传说中将它叫做‘迷失之海’,我也就默认了。”
“那这里发生的这些现象是……”洛兰大胆地开口道,“幽灵,幽灵船,巨大的乌贼海怪,还有海里漂浮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究竟是什么?”
面对洛兰的提问,雾龙并没有发怒,更没有为他的勇气感到钦佩。它开口回答洛兰的问题,声音中不带有任何感情:“那只乌贼是帮助我守护这片海域的朋友,将一切误闯进来的智慧生物赶出去,或者直接杀掉。但看来,你,或者你们闯过了它的试炼。”
“其他的呢?”
“我刚刚说过,这一片被叫做‘迷失之海’。在外界迷失的一切事物,都会出现在这里,不论是物品还是人。他们在迷雾中消失,又重新出现在这里的迷雾中。我作为雾之龙,便是掌管世间的雾,以及事物的消失的。”
“原来是这样……”洛兰频频点头,“如此……宏大……”
“但对于我,以及我的兄弟姐妹来讲,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雾龙睁开眼睛,“你能通过结界,说明我肯定在什么时候认可了你……嗯……”它的眼睛突然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原来如此,你身上有黑龙的祝福。”
墙角黑影的眼睛似乎眯了起来。
“我能在什么地方找到黑龙?”
“黑龙他是最神秘的龙,没有之一,就连我,也没有办法掌握到他的全名。当然,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在做些什么。”雾龙说道,“原来他将希望寄托到人子身上了……”
“什么?”
“没什么。”雾龙拒绝提到这个话题,然后它转过头,望向墙角的黑影,“谈判破裂,我不同意你的条件。”
“为什么?”黑影向前走来,它的声音如同经过扭曲的咆哮,十分刺耳,“只是因为这个小子吗?”
“不是因为他,他只是一介人子。”雾龙挥动巨大的爪子,示意黑影不许继续靠近,“只是我刚刚才知道,希望仍存。”
黑影低吼了一声,向后退去,隐入灰色的墙壁,消失无踪。
“好了,现在这里只剩你我了。”雾龙垂下头,看向洛兰,“你的名字是?”
“洛兰。”
“好,洛兰。”雾龙向洛兰伸出爪子,似乎要搭上他的肩膀,“回去吧,我会让你们在起航之后顺着洋流脱离这片海域,回到原本的地方……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告诉你那几个贪得无厌的同伴,把我岛上的东西放回原处。如果想带着东西离开这里,我会让他消失在迷雾之中。”
雾龙说完,闭起眼睛,卧下身子再不做声,仿若睡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