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和23年
缙国皇帝兆元帝被瀛国奸细毒害,朝廷彻底崩盘,民心惶惶。瀛国在此时开始攻打缙国,举国上下,人人自危。
皇陵中。
微弱的烛火闪动着,就快要灯枯油竭。
“殿下,殿下!快走吧殿下!再不走,瀛国就要打进来了啊,老奴求您了!您在,缙国就还有希望啊!”
魏承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如今缙国大势已去,瀛国虎视眈眈,欲一举拿下燕城,吞并缙国。现下缙国已经全盘崩溃,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缙国仅存的皇子——太子肖战身上,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把太子送出宫去,哪怕苟延残喘也要保住缙国最后的希望。
那瘦弱的身影依旧跪对着冰冷的石棺,惨白的孝服拖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张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只有那一双微红的双眸为整个如行尸走肉般的躯体增添了活人的气息。
“该逃的都逃了,我现在只是一个亡国之奴,走与不走又有何不同呢?”
肖战缓缓说道。他的双眼依旧看着冰冷的石棺,寸步不离。只要细看,就能发现,那双眼是无尽的空洞,快要把人吞没。
“魏叔,你跟着我多久了?”
自肖战有自己的意识起,魏承就在他的身侧服侍他,算来,已有23年时间了,这一声“魏叔”也叫了十几年,但这也许是肖战最后一次这般唤他了。
“回殿下,已有二十三年有余。”魏承怅然道。
肖战缓缓站起,身后的白布晃晃荡荡。他拿起剑,白昼细长的手指拂过了剑刃,指间一阵刺痛袭来,冰冷的剑身上留下了几粒血珠。眼前,父皇肃穆的神情仿佛重现。
“战儿,这剑随我多年,时光荏苒,我老了,它却依旧光亮如初。这剑,朕便赐与你。切记,持剑者,护家卫国,安天下,扶众生!缙国迟早要交到你的手上,你一定要守住江山,安定天下。”
这剑他赐名为扶苍,意为扶救天下苍生。父皇把这把剑交于他手时,手上沉甸甸的重量他到现在都无法忘记。
“对不起,父皇。我让您失望了。”
“殿下…”魏承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他还是跪在地上,身子巍巍颤颤,眼眶微红。
“为什么,魏承?”
肖战出了神。
“我大缙待你不薄。我信任你,父皇也器重你。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声音突然高亢,皇陵中寂静了几息,魏承才缓缓开口,声音颤抖。
“殿下…老奴对不起您…”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或者说很难有答案。当一个人流淌着自己国家的血液,那他这个人,注定会为了自己的血脉,做母国的利刃。哪怕与自己坚持的仁义道德背道而驰。
肖战怆然一笑。他从前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瀛国的奸细轻而易举地就能潜入他大缙的皇宫,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在需要层层验毒措施的醒酒汤中里下了毒,又轻而易举地逃出宫外,杳无音讯。现在,他想通了。
宫宴当晚,所谓的瀛国奸细在他献给父皇的晏安酒中放入了毒性较弱,无法医治的乱魄,直到父皇回到寝宫后才毒发身亡,串通御医称父皇是因奸细在醒酒汤中下了剧毒而亡,一切有迹可循,可他毫无察觉,沉浸在悲痛之中,直到现在才恍然醒悟。
“殿下…您快走…”
“走”字还未出口,只见剑光微闪。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音过后,皇陵里恢复了沉寂。
回想起魏承复命时自责自己没能捉拿奸细时的样子,肖战觉得可笑,活了23年,到头来,他一生都是个笑话。
他绝望地嗤笑,两滴清泪从通红的眸中滑落。他无力地靠在了石柱上,衣袖上沾染了暗沉的血。他听着头顶上响起的厮杀声,仿佛听到了敬爱他的子民的哀嚎,那般凄惨。绝望从他们的双眼流露出来,使整座燕城覆上灰色的雾气,他清清楚楚地明白,大缙将亡。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撞向了石柱。“咚”的一声闷响,万物俱噤。
……
……
肖战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月之后。他微微抬眸,入目是一个偌大的铁笼,他猛然睁眼,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腰酸背痛,只是在地上小幅度扭动了一下。
他清醒了,他艰难地打量着四周,感受到手腕和脚踝上的沉重,他眯起了眼,才堪堪看清那是一副巨大沉重的手铐,他的腰上被冰冷的铁链缠绕着,压得他难以动弹。这是在一个营帐中,帐内很空旷,只有一案一椅一塌一笼,可见主人毫不在意房内布局。这样的人,他只认识一个。
王一博。
他爱他,爱得恨之入骨。
六年前两国和谈,在洗尘宴上,肖战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敌国君主旁的王一博。感受到他分外炙热的眼神,王一博与他对上了眸,那双毫无杂质的黑色双瞳,蛮不讲理地圈住了他,一晃六年,他快将那冷清的,温柔的目光刻进灵魂里。朝思暮想,一眼万年。
这个他爱了六年的男人,曾不由分说地侵占了他的全部身心,现下又冷漠地攻破了缙国国界,屠杀着他的子民。这个人,他爱透了,也恨透了。
他不明白王一博为什么要救他,将他关在这个冰冷的笼子里。难道是为了看自己这幅狼狈不堪的下贱模样吗?他想,这可太残忍了。
肖战眼前凝起一层薄雾,他轻轻呢喃道:
“父皇……”
沙哑的声音在空荡的营帐中响起,显得突兀悲怆。肖战静静地躺在地上,他想了好多,从幼时,到少年,又到现在,他觉得好恨,他不甘心。
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矫健有力,这是只有常年驰骋沙场的老将才拥有的特征。肖战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这是其他敌军将领,他曾在自己的寝宫期待过无数次这声音,可惜现在他不敢再有任何情感流露,不敢,更不可能。
他迅速敛起情感,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睛与微红的眼眶显得他人畜无害,不谙世事。帐外人很快到了门口,他掀开帐帘,露出一张带着戾气的俊脸。
来人身披银麟铠甲,身后一张红色披风,长发用发冠拢着,一支素玉簪穿发而过,手中握着一把通体银光的长剑,整个人英气十足。
六年逝去,心上人音容未改,只是双眸染尘,原本纯净的心,满目疮痍。
他曾日夜思念着的人回来了,他现在仍旧想着王一博,想着他靠近,把这个他曾爱透的人,拆吃入骨。
王一博看向肖战,见他醒来也没有什么反应,直直朝着铁笼走了过来,站在笼外。两人相视许久,两相无言。肖战故作一副恐惧柔弱的样子,开口打破了沉静。
“你…你是谁?”
王一博皱了皱眉头,冷漠地注视着他,沉默了许久,冷冷问道:
“失忆了?”
肖战怯生生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你是这里的主人吗?我是谁?你为什么要抓我?”
装失忆要尝试遗忘一切,名字、身份、经历,却也不能一心遗忘,要保留好奇心,全面保留人性,舍弃记忆,这才是最完美的伪装。
这些都是王一博曾经教与他的,现在却成了迷惑王一博的招数。
王一博,你且好好看着,我要让你,亲眼见证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被摧残,被践踏!你在乎的,你爱的,都被碾成渣滓,被鲜血焚烧!
王一博盯着他看了许久,手指下意识地在剑身上依次敲打,这是他判断时的习惯性动作。清冷的目光死死打量着肖战,只见他畏畏缩缩,恐惧、紧张却又无处可躲,双眼尽是对未知的慌张。王一博移开了视线,淡然地说:
“我去找医师。”
随即转身走出了营帐。
他不知他走后,肖战用多么怨恨的眼神盯着他离开的方向,那目光,如蛇一样腥辣,像毒牙一般,快要穿透帐帘,刺穿他的后背,撕扯他的血肉,剜下他肮脏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王一博?你的一腔热血呢?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残暴无情的样子!王一博,王一博!王一博!!!
仇恨在他心里发了芽,他要让这芽化成剑,搅碎王一博的眼睛和心脏!
王一博,我将与你,永世纠缠,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