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京城万安城总是被乌云笼罩。
散不去的灰云就像是一个笼子，把这个帝国最繁华最核心的城市囚禁于其中，不得欢愉。
这天气就像李橼的脸色一般臭，李珏想到。也许不只是像李橼的脸色，也像是宁太后的。李珏长叹一口气，女子果真还是难以理解什么叫毒计，什么叫不得已而为之，她们都是用感性来思考的生物，许是因为这样，女子的眼泪才会格外多情。
李璇死了，与他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关系的李橼悲伤是应当的，可是母亲宁太后居然也会为这个小犊子感到难过，甚至一病不起，倒是让李珏感到有些意外。宁太后在他记忆中一直是不那么有感情波动的人，好像就连父亲李虔诚驾崩时，这个雍容的女人也只是默默的流泪，可是这次她却罕见地因为伤心过度而病倒了。李珏心里不舒服，虽然说因为杨昭仪生下李璇后身体抱恙，李璇一直是宁太后代为管教的，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应该深厚至此。
饶是宁太后亲生骨肉的自己，也不曾让母后如此动情过。
唉，李珏长叹一口气，他好像是赢了，却又更像是输了。或者说，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与什么争风吃醋，总之现在就剩下了莫名的空虚。
“雀舌，雀舌。”李珏唤老太监的名字，于是雀舌上前一步。
去给宁太后请安的时候，李珏从来不会带着裘面，他的样貌有些骇人，李珏不希望母后受到惊吓，还是带上雀舌这样常年侍奉皇家的老人最好。
“老奴在。”雀舌低眉顺眼。
“璇儿当真死了？”
“世上再无李璇。”雀舌立马回答道。
“唉。”
李珏这几日总是要把这个问题反复地问，一天不问个四五遍就难以入睡。他凭栏而望，后宫是僻静的，青鸟啼鸣虫豸叮呤，对于院子中的各式花草树木来说，四月五月便是他们的春闱，若是不能在这时候好好展现他们的魅力的话，很可能就会被移出这片世间最高贵的花园。
李珏望着天边的乌云，无比惆怅。谁也不知道这位人间帝王在为何事发愁，大多数不知情的人会觉得这是帝王多情，缅怀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弟弟吧。
忽然云海搅动。
真的是搅动，就好像一双筷子拨动汤面一般，万安城多日不见的阳光居然一束一束打在地面上，从天上降落到地面上。从天空中漏出的万丈光芒像是神明的恩赐，把灰暗的世界照地光彩熠熠。再去看那云层搅动的中心，漩涡之眼中有一个衣袂飘飘的人影。
“皇上！”雀舌高叫一声，挡在李珏的面前。
李珏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忘我地盯着那奇观——一道一道的金光，一圈一圈的云层，还有其中衣角飞扬的人形。
“卢正义！卢正义！”李珏认出了那个人是何人，他高声询问到，“卢剑仙这是要做何？”
云层间的卢正义不说话，他伸出右手——哪怕李珏看不太清，他也知道卢正义现在正在做起手式！
风从龙，云从虎，风云皆从剑。
云层间的卢正义朗声道：
为顽徒讨一个公道。
“保护皇上！”雀舌惊叫道，他知道卢正义要干什么了，为顽徒讨一个公道……卢正义可不就只有李璇一个徒弟么？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那么多皇家的暗卫，他们皆聚于李珏身前，数量足有百人！这一百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小宗师境界！
什么东西亮闪闪的，以极高的速度袭来！雀舌咬咬牙，三步上前，一步一飞跃，赶在那东西降落道皇宫附近前凌空飞到空中，从袖中飞出短棍，将那东西打落。
是木制的……崖海牌，那是卢正义的崖海牌！
卢正义背着日光，此刻，他的剑意登峰造极，睥睨人间最高权力的皇宫、人间的帝王！此刻，卢正义当得天下第一，这一剑当得天下第一剑！
他弹指，天地间的风为之一颤，然后云卷为剑，好似天神的利刃要坠入人间，蔚为大观！
雀舌使出浑身解数，他之身挡住灰白色的垂落的天空，一息、两息、三息！
他的境界从大宗师跌落到小宗师一步跌落到凡夫俗子的境界！经脉寸断丹田俱疲骨肉皆苦神智都停！雀舌喷出一口老血，直挺挺地从空中跌落。
然后是那些黑衣暗卫，他们联手窜上房顶，以血肉之躯抗衡这天上一剑，不出两息皆是吐血到底！
李珏紧闭双目，他不知道为何，为何那么多人挂心那个不知分寸的小鬼，那么多人选择他！而不是自己，显然更加优秀的自己！
“恕救驾来迟！”来者猛地落在李珏身前，他左手撑住地面，妄图一手遮天！
裘面的五指尽数皴裂，露出森森白骨，他难得发出一声哀鸣，然后一用力，气爆震碎了他残破的皮肤，也震碎了天空向大地袭来的刀剑。
李珏再抬头时，卢正义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只出一剑，为李璇讨回公道的一剑。
李珏苦笑，为何所有人都会选择那个烦人的小子呢。
他甩甩衣袖抛下滴血的裘面和不知死活的雀舌与暗卫们，独自、孤身走在君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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