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生，有的人一出生就注定了所有，有的人一出生就注定了一无所有。

　　覃潭出生地是在贫困的大山里。大山里没有任何与外界联系的方式，但是谁都知道，只要一天待着这样的地方就难有出头之日。每天就只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过着。庄家种不好了也难免有揭不开锅，饿饿肚子的人家。每年总会有熬不住的年轻人选择走出大山，出去了的年轻人有偶尔回来的，也有不再回来的。

　　老覃家世代都是山的子孙。覃财是这一辈中的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覃达，覃发，都已经成家。然后就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母亲，父亲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因为肚子痛没钱看活活给痛死了。这年头即使是有点钱的人家都看不起病，更何况是山里的老农民。覃财25岁才和村里的一个姑娘张秀珍看对眼。

穷乡僻壤的地儿办婚礼比较简单，置办点被子，衣柜，接上新媳妇，吃上一桌有点油水的饭菜 家里分出一个房间，就算是成家了。

　　这张秀珍结婚不过一个月就有了，覃财自然是高兴的，毕竟马上就要有儿子了，像这种封闭封建的地方没有哪家不希望生儿子的，生儿子传宗接代，老了能有个养老的，女儿生了也是给别人养，将来嫁出去了什么都收不到。

　　覃潭出生的那一天很平静，刚好是当年的立秋。原本前一天还热的要人命，这一天仿佛都安静下来了，不急不躁的天气，凉风习习。吃过午饭张秀珍正收拾收拾碗筷，突然肚子就开始痛了，一开始小痛几下，没在意，后面是一阵儿一阵儿的，疼的人直不起腰来。感觉不对了，急忙朝隔壁的李家喊，李家小孩子听到了喊大人，七七八八折腾地里干活的人都回来了。

　　两个嫂子烧热水的烧热水，帮着按人的按人，覃母在生孩子这方面没有谁比她有话语权，所以两个嫂子都是一旁打下手。

　　覃奶奶看三媳妇的状态起码一时半会是生不出来，“秀珍啊，你现在尽量少用力气，一会使不上劲。”张秀珍正疼得难受，哪听得到这些，只希望这要债的快点出来。

　　“再使把劲，马上出来了，头出来了”

　　“哎呦～妈呀～真的太痛了”

　　“哇～哇～哇～”下一秒张秀珍突然得到了解脱。

“来看看我们二孙子哎”覃奶奶高兴的捧起这个刚来的时间浑身是血的婴儿，还一边扒开他的两条小腿瞅看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就这么看确确实实是个大孙子，再仔细下面确实还有不得了的东西。

　　“啊！”

　　“怎么了，妈？”听到声音的覃财跑进房间，看着覃奶奶手上的婴儿。

　　“你自己看看吧，我们家上辈子是造孽了，生了个这么多余的。”覃财也是去看了孩子。这孩子，这孩子，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

　　覃潭是个畸形儿，可能是妊娠期出现什么变故或者孕妇吃了不该吃的造成的，总而言之，与婴儿是没有半点关系的，但这里的人只会觉得是婴儿的错，为什么要长成这个怪物的样子。张秀珍恨透了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生了一个怪物，不然村里会怎么看她。张秀珍看也不看这个孩子一眼，更别说是抱一抱。

　　覃财一个勉强念过几年书的人也不知道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家之主，他是有点于心不忍，但这个孩子的存在只会是他的污点。一开始全家是商量着放水里淹死，这样的孩子可能就长不大，假如村里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有多难听，后来又想着偷偷扔到山上算了，山上会有野生动物，吃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而且这年头有孩子生多了是女孩的活着一出生就夭折了的都会丢到山上喂动物，被看到了也没人会说什么。最后还是覃奶奶狠不下心来，只说着放我这里养着吧，在此后张秀珍覃财也不在多看这个孩子一眼。没过两个月覃财和张秀珍和村里的一批人也去外面打工去了，这一去就是好几年。

　　覃潭在还不叫覃潭之前叫覃二狗，覃二狗是覃奶奶叫的，他本来就没有名字，没有人给他取名字，也不是覃奶奶狠心，想着你本来就不是个完整的人，再取个人的名字怕是不好养活，又因为家里已经有一条狗了，所以只能叫他二狗。二狗这名字一叫就是十三年。

　　本来覃奶奶是不准备让二狗上学的，这年头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还有多余的钱读书，读书是那有富贵命的人该做的事，而且像二狗这样的身体覃奶奶也没指望他以后能成家，娶妻生子什么的。刚好碰到今年义务教育，国家出钱，所有年龄相符的小孩都要去上学，村长怕有的老人不知道或者老封建思想还特地一家一家的上门说，确实很多人家就想着孩子帮着做农活，没有那么多时间读书。好几家村里很大一部分都是这样，年轻人出门去了，只剩老人带着一帮孩子地里刨食，每年寄点钱回来就算是交代了。

　　村长到了二狗家，二狗正在剁猪草，七岁的孩子，小小的手拿着猪菜刀，不带停的剁。

　　“二狗，你奶奶呢？”

　　二狗看了看是村长，微笑了一下“村长，我奶奶在做饭。”村长看了看小孩子，手上全是菜沫子，脸还算干净，应该是早上洗过脸了的。衣服就脏兮兮的了，很多地方已经是磨破了。叹了口气往屋里去了。

　　“二姑妈，我今天就是跟你说让二狗上学的事，他今年也是七岁了，该是去上学的年纪。我是知道你担心钱的问题，今天就是通知你国家现在是义务教育，不用你们花钱孩子就能上学。学费书费都是国家来出钱，你只要管好孩子有饭吃就行。”因为怕这个老人家年纪大了，听不清，村长还特地提大音量。

　　“不是我心疼钱，我家这二狗是真的没有读书必要，还不如帮帮我干活。”

　　“这干活上学也是可以干的嘛，那小孩子放学回来，也是有大把时间帮家里做农活的嘛。现在要放开思想了，如果不认点字，以后出门路都找不到。二姑妈呀，现在我们村就你家二狗没去上学了。”

　　……

　　最后在村长的劝说下，覃奶奶才不情不愿的答应让二狗去上学。二狗之后就是每天很早起来弄猪菜，弄完猪草覃奶奶给他早饭吃就吃，没给就没得吃，只能饿着去上学，不管怎么样，能上学还是让二狗很开心的。虽然学校里其他小孩总是欺负他，但是他还是喜欢上学，就像昨天语文老师教的那篇课文《山里的人》——山里的人是淳朴的，大山带给人的是馈赠……上学能让他知道很多东西，他喜欢上学。

　　中午二狗从来不回去吃饭，覃奶奶每天都要出去干农活，门都是锁起来的，他也没有钥匙，回去也没有吃的，所以他每天也只有晚饭可以吃，偶尔也能吃到早饭的，虽然每天会饿肚子，但是能吃到饭又让他开心起来。在学校没有人跟他玩，他也是自己坐，其他孩子觉得他脏兮兮的，很臭，而且还总是傻笑，都不喜欢他。经常实在饿得不行了，他自己回去山上，树林里找些野果子吃吃，山里可能就这样的好处了。

　　原本二狗觉得自己会一辈子在这深山中一直生活下去，从小到大，覃奶奶对他不是非打即骂，就是把他当牲口使，他也是没什么怨言，只知道做事就能有饭吃，他不想饿肚子，饿肚子太难受了，他要听话，听话就不会挨打了。直到有一天放学回去家里多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的到来让覃奶奶很高兴。那天晚上桌上多了一盘肉，二狗吃到了一块肉，这是他第一次吃肉，肉真的很好吃。二狗后来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他的爸爸，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有爸爸妈妈的。没次覃奶奶打他骂他都会说他是个爸妈都不要的怪物。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爸爸妈妈不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他是怪物。

　　覃财这次回来主要是他大哥让他回来看看，商量分配一下这个照顾覃奶奶的任务，因为上班年覃奶奶出去干农活摔伤了腿又是挂水又是吃药，折腾大半年才好。现在三兄弟也是该好好照顾老母亲。覃财在老家待了一个星期，最后三兄弟商量先一家照顾一年，先从老大开始。这个时候覃财是还没有上户口的，因为还要带他一起走，覃财又只能去带他去上户口。

　　“叫什么名字？”

　　覃财看了看远处的脏兮兮，瘦巴巴的小男孩“呃，二狗，覃二狗。”

　　“二狗？二狗怎么能算名字。”户口办事员笑了笑说到。

　　“就这个名字了。”

　　“不然现在再想一个，这名字可是一辈子的事。”

　　“我们山里人家，也没什么文化，这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不然你随便给他写一个吧。”

　　办事员也没办法，只稍稍想了一下就在电脑上输入“覃潭”就算是完了。最后覃二狗成了覃潭，这一年他刚好把在学校的六年书念完，已是十三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