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这碗看起来就很苦的药,面上尽是苦色。我端起来在鼻前嗅了嗅,一股浓郁的药味直扑而来,顿了会,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有蜜饯么?”
李牧遥一脸讶然地看着我:“你怕苦?”
废话。难道你喜欢喝苦的?
……
终于,我还是不情愿地喝了药。忽然十分佩服给我熬药的人,我就一点脱证,竟能熬出这般苦的药。想起官府里还要设什么刑罚这般麻烦,一碗药下去不就什么都招了?
待我喝完,李牧遥道:“你便在这里好好歇会,我先回去了。”
见他说完便要走,我忙叫住他:“等等!我们现在就去查案吧。”
李牧遥道:“玉竹不是说明天再去么?”
我摇头:“你忘了?明天玉竹兄说要教我武功,怕会耽误案情。这件事情,越早解决越好。拖久了反而更易生变。”
“可是我们要从何查起呢?玉竹现在不在,我们即使是进了东郊树林也难以防身啊,适才那般危险,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我道:“或许我们从一开始的方案就没定好。现在先从说书人所说的故事开始。”
我回忆着:“起先,是车夫的被杀,再是其债主在东郊树林中毒。等等,东郊树林,他好端端地怎么会去那里?按理说,如果是债主,那应该是去车夫家要债才是。如果真的是去车夫家要债的话,他应该会见证车夫的死亡,甚至是死亡的过程。那么,若是真的如此,他却没有报案,而是在不久后与车夫是相同的死法。那他可能是看见了真相而被灭口的。后来有人报案,那么他在报案前应是试过债主的鼻息才报的案。在这一过程中,便可能碰到债主的身体。是以,这种毒极有可能是经过触碰人的皮肤蔓延开的……”
“但若是经过人的接触便可散播开来,那不是每个人都有危险的可能?”
我摇头:“不是,你没发现么?每一个触碰过的人,不消多时便会有症状出现,那也就是说,如果身上真的带了这种隐疾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玉竹兄说的那种畸形虫子恕我才疏学浅,确实不可探得深浅,都拿他曾说过,牧靡草可以用来防身解毒,那牧靡草到底可不可以用来下药呢?”
如果可以的话,那就能够将它投到日常所用井水之中,暂缓一下目前的局势。
我还在思索着,李牧遥忽而大喊:“容暄!”
“怎么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手腕,我抬手看去,腕上是一片青紫,无奈道:“还不是拜你所赐?我都没说什么你大叫个什么劲?”
“不是,”他连连摇头:“是另一只。”
我摇头,待我看去时也是一惊。腕上不知何时显出一道深紫的疤痕,从下肘一直蔓延到腕前,模样极为古怪,就像是一朵妖艳的毒花一般。我曾在太医院里见过这种花的模样,但时过境迁,渐渐地也就记不起来。只记得我当时觉得有趣要碰,太医忙赶来挡住我,喏喏道:“殿下,这个可不能碰啊……”
现如今我臂上竟长了这么一个模样的东西,不觉恐慌。
还未等我说什么,李牧遥已唤来楚玉竹。楚玉竹坐在床旁,拉过我一只手测了测脉,又翻开我眼睑看了看。下了定论:“没中毒。”
李牧遥有些吃惊:“那他臂上?”
楚玉竹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连我也不相信了?”
李牧遥摇头。
楚玉竹叹了一口气:“没事,你别紧张,有我在不会让你们有事的。”随后又道:“早提醒过你,别去查这案子,把自己弄得神经兮兮的。”
李牧遥怒目而视:“我才没有。”
楚玉竹道:“我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同你们说。”
“什么事?”
“我特意去官府那打听得一个消息:那些死者身体上的斑点,都是在身体底部,而且,”他看着我们道:“斑点是紫色的。”
“怎么可能!”我忽而大喊,把一旁的李牧遥吓了一跳,他疑惑:“这又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楚玉竹解释着:“如果一个人是中毒而死,那么,他身上的斑点应是在背部或前胸等异常部位,而且由于中毒,斑点并不会是紫色的。这说明,那几人并非是中毒而亡的。”
我坐在床上,抬头道:“那他们生前所用的饮食可有用‘工具验’?”
“验过了,与正常人别无二致。但他们死前的模样符合《洗冤集录》中所言:‘凡服毒死者,尸口、眼多开。’现在问题来了,如果不是中毒而亡,那是谁有这么大本领,把一场谋杀变成中毒的假象?”
我忽而感到一阵心悸。
这种布局,真的是人为的么?
“玉竹兄……现在,该怎么办?”
楚玉竹蹙起眉心:“容暄,我知道,早你们这个年纪对于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总是充满着好奇。但这件事情的起末初始我们皆难以探清,你不可能弄清每一件事情的真相。查得越多,反而把心绪弄乱。况且,你会不会被牵连进去都是未知数,而且,现在牧遥一心想同你一起查案,他姐姐说过几回。作为朋友,我也想再劝你一句:凡事要有度,适可而止。”说罢,他转身离开前又道了句:“这幅药晚饭后我会再送来,现在你别多想了。”
他离开后,我怔怔地呆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秋叶一点点枯败,最终零落成泥,化作春土。
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在这几天里,我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容暄?容暄!”
李牧遥见我神情有些落寞,不由得唤了两声。
我回过神来笑道:“怎么了?”
“你没事吧?其实玉竹也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担心你而已,你别多想。还有,就我姐那么一点事,不用挂虑没什么事的。”
我颇为感激道:“牧遥,谢谢你……”
但楚玉竹说的对,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在我们没看到的地方,那里已是新苞吐芽。
“磨墨。”楚玉竹说的一脸淡然。
“凭什么你说磨就磨?”
他抬眼笑着,眼中却无几分笑意:“你可以不磨试试。”
李牧遥并不想干,却又不好违背,气得抓起墨锭在砚台上使劲磨着,发出「轱辘轱辘」的噪音。见楚玉竹没什么反应,便更下力气地磨墨。
终于,楚玉竹搁下笔,抬头无奈道:“到是不曾想过我家砚台什么时候质量这般不好,能发出这么大声响?”
“那是因为磨墨的人不对。”
“是么?”他轻笑一声,继续写字,并从笔挂上换了只狼毫,在砚台上蘸了蘸,使其吸饱了墨汁,在砚边上轻轻舔了舔后才开始落笔。
楚玉竹的字形飘逸却沉稳有度,在宣纸上落下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一股清流之感。
这让李牧遥啧啧作舌:“玉竹,常言道:字如其人。怎么你的字就和你的为人风格大相径庭,迥乎不同?”
过了会,他顿下把狼毫在笔洗中细细洗干净了放到笔架,示意李牧遥挂回去。
“你是没手么?”
李牧遥一阵嘀咕。
我一进门便看见这温馨和美的一幕,若非二人都在场,真想说一句:天造之合。
楚玉竹见我来,也不急着说话,直到把自己所书的给扫过几眼后才道:“容暄,你来看看。”
我应声而去。是一副书法作品。倒是不曾想,楚玉竹对此还有研究:“怎么样?”
我自觉不懂书法这类高雅的东西,诚实道:“玉竹兄,容暄不懂书法。”
楚玉竹笑着:“我模的是王右军的‘快雪时晴帖’,李日华撰《六研斋二笔》云:‘晋尚清言,虽片言只字亦清,快雪帖首尾廿十四字中,字字非后人所能道,右军之高风雅致,岂专于书邪?’亦有人评‘圆劲古雅,意致优闲逸裕,味之深不可测’,书体以以圆笔藏锋为主,神态自如,从容不迫,起笔收笔,转换提按,似山蕴玉,虽不外耀锋芒而精神内涵,骨力中藏。”
说罢,他又有些自嘲地笑笑:“可惜家父虽善书法,但轮到我却是几近一窍不通,白白耗费了他的栽培。”
我一直不曾言语,静静听他介绍这书法,有些不明其意。
他见我不解,道:“容暄,我就再提醒你最后一次:圆笔藏锋;似山蕴玉,虽不外耀锋芒而精神内涵,骨力中藏。”说罢,也不再管我是否明白了其意,自隔桌的剑托上取了把木剑:“走吧。”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牧遥环抱着两臂走来,塞给我一个精致的小瓶:“小心点,治跌打摔伤的,保管有效。”稍顿一会酝酿着语气,似回忆道:“亲身实践。”言毕,安慰地拍了拍我肩头。
我浑身上下皆是一凛。
他,没开玩笑吧?
我转头看他一脸真诚,不似作假的模样,道:“我现在说不学,还来得及么?”
他笑得有些嘲弄:“你说呢?”
我愤愤推了他一把,转身离开了。
我驻在院子外,看着楚玉竹去房内拿了本游志在院内的凳子上坐下,眼风一抬,看见我有些尴尬地站着,道了句:“过来。”
“哦。”我听言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