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即逝的石中火

沈青梧想，她此生也不会忘记这一刻齐炎的脸色。

他整张脸都没有血色了，他本来皮肤白皙，还是仪王的时候就素有“玉面郎君”之称。可是现在，这白皙变成了难看的青，就像是病入膏肓一般透着死灰。

这一刻齐炎的脸色竟莫名的让沈青梧觉得痛快极了。

说出来也好。

这念头，从知晓的第一天起就像一条死亡之绳般紧紧地勒住她的咽喉，勒得她几乎无法喘息，胸口又胀又痛，似乎马上就要死去。

可是痛快之后，她反倒是觉得一脚踏虚了似的，心里空落落的。

齐炎怔怔地瞧着她，过了好半晌才说。

齐焱“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青梧将齐宸先前所说一股脑说了个干净。她忽然间没有了愤怒，没有了痛苦和失望，麻木贯穿了她的身体。

这话语来得太突兀，一时之间齐炎竟不知该以何种表情应对。

是笑，仇子梁走火入魔，迟早爆体而亡，没几日可活了，他唯一的骨血也近在咫尺，父女二人犹如掌中物；还是哭，命运又再次将他逼入决绝。本以为终成圆满，如今看来，他们之间横隔的岂止山河。

上天待他，竟是从未仁慈。

齐炎当场木住了，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心底出现了一个茫然的空洞，那样空，随着掌中鲜血的流失，竟没有东西可以去填补。

他的声音透出淡淡的寒意。

齐焱“我唯一的爱，竟然来自我唯一的恨……”

齐炎怔怔地瞧着她，像是根本听不懂沈青梧在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

明明是在对他哭的，可是却偏偏又在笑。她说。

沈青梧“你我身上背负了太多，权利，争斗，欲望，抱负，唯有情爱是最遥不可及的。我早该明白的。”

没有败给无上的天威，没有败给自己的心，却败给命运的捉弄。他们都以为看见了光，却没想到只是转瞬即逝的石中火。

心已经不再感知任何喜悲，沈青梧放声大笑，笑声凄厉而决绝。

沈青梧“齐炎，后会无期。”

沈青梧艰难地起身，向门口走去。齐炎冲上来，捉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齐焱“我都可以为你死，我在乎这些做什么！阿妩，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哀求，他的呼吸急促而灼热，打在她赤裸的脖颈上。

有冰冷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脖颈，顺着脖子滑进了衣服，像是一根根小针，扎进了身体里。

沈青梧觉得疼！

这一刻她多想留下来，留下来，不管将来还有多少苦痛悲伤。

可是她不能。

她凝视他的脸，笑了笑，慢慢地对他说。

沈青梧“你是可以为我死，但身为帝王，你无法只为我活。”

齐炎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双臂缓缓地无力地垂落下去。

沈青梧慢慢转过身，没有回头，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门外。

走在走廊上，一阵清冷的、挟带着湿气的凤打在脸上，她仰起头望着灰白色的天空，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