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心要告诉她，万一起义军要做出折辱大夏楚氏的事，她就算血溅当场也不能损了楚氏名声。
但我不敢，青鸾学过些功夫，我这小身板不一定是她对手。
“殿下！”陈元在殿外唤我，“请速速离开，奴送您去暗门！”
我张了张嘴，想再叮嘱些什么，最终作罢，只是伸手抱了青鸾一下，期望她在面临抉择时能心中有数。
“殿下这边请，朱雀门和宣武门都被攻破了，索性玄武门大门他们一时半会打不开，咱们不需绕行，小的知道一条隐蔽路线，只是要从御花园树丛钻过去，稍后要委屈殿下了！”
陈元和我说着话，一刻不停往小路上走，他今年三十来岁，调来我身边前做了十多年扫洒工作，皇宫内的偏门小道比我熟。
“殿下您瞧，前面就是冷宫的西侧门，从这边进去拐个弯就到了，里面住着位薛太妃，是先帝爷那会的老人，她老人家上了年纪有些糊涂，万一冲撞了您，还请您看在她老迈年高饶她一次。”
黑黢黢的宫门像择人而噬的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光看着就让人心底发毛，陈元的话却让我感到丝安定，里面还能有活人，想来冷宫并不像预想中那样可怕。
“陈元，孤这便去了，有劳你了，从这离开后找个地方躲起来吧，别让他们抓住。”
万一被抓住，弄不好会供出我的行踪，毕竟在我看来，阉人通常靠不住。
陈元跪下向我磕了个头，“殿下折煞奴才了，奴才为殿下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请殿下速速离去，莫要再耽搁！”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冷宫走去。
但我并没能离开皇宫，就在离开树丛不到十米时，被一支小队发现了。
为首的是个年轻小将，月光下看不清面目，只知道是个英挺的少年将军，一身铁甲反着寒光。
而他身后的兵士穿着并不精良，布衣皮甲比比皆是，很难想象是这群乌合之众夺了我楚家江山。
更不幸的是陈元也被抓住了，他之所以对我表现忠心是因为他妹妹因冒犯了我，被惩罚送到皇庄，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
这下我被义军抓到，难免他不会供出我的身份，并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央求义军解救他的妹妹。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事已成定局，此时的我和砧板上的肉没什么两样，只能任由人宰割。
恍惚间，我记起六七年前的那个小奴隶。
彼时我刚学骑射箭法不精，皇庄有个小奴隶触犯了我，我当时震怒，要把他毙于箭下。
我的骑射师傅出主意，把小奴隶放在山林里，像打猎一样猎杀更有意思。
我听从了师傅的意见，告诉小奴隶，若能从我箭下逃生，便放他自由，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小奴隶就像只受惊的鹿般在树林中奔跑，第一箭失手了，擦着他的衣角落在地上。
第二箭稍有进步，堪堪擦到油皮。
第三箭刚搭上弓，满脸是血的小奴隶忽地回了头，两只眼睛射出幼狼般犀利的光，我一时被骇住，第三支箭无论如何都射不出去，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丛林中。
而现在，我的处境和当年小奴隶处境相似，不同的是眼前这些人没有我那般胆小，他们不会因我瞪他们一眼而感到恐惧。
“女的单独关押，至于男的，现在还没能跑出去，估计平级不会太高，留着无用，杀了吧。”年轻小将说道。
我并未此感到轻松，虽然身份暂时暴露不了，但一个年轻貌美的宫女被要求单独关押，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母妃年轻时长得绝色倾城，被父皇看上后强抢回宫，身为她的女儿，我的长相自然也当得上绝色，想和我来一段的男人们必然不在少数。
母妃曾说过的，既然反抗不了不如好好享受，只是我琢磨，若是母妃和我易地而处，怕是也享受不了。
起义军的刀尖上还沾着血痕，看起来很锋利的样子，定能让我死得痛快，我估计着我与刀锋间的距离，想着用什么姿势冲过去比较合适，刀就被举了起来。
“咔嚓——”
手起刀落，陈元的血喷溅出来，但头没有落下来，颈骨折了一半。
“嘿嘿，少主，砍的人太多，卷刃了！”那个兵士笑嘻嘻地道，红口白牙像是从地府爬上来的恶鬼。
陈元在地上翻滚，因喉管被砍断发不出声音，只有身体撞击地面发出的噗噗声，很快，他的血流光了，人便没了。
我无声地看着这一幕，既荒唐又毛骨悚然。
“你们要把我关去哪？”我问。
若是他们把我扔杀人魔堆里，只怕我的下场要比陈元惨多了。
“这是哪里？”少年将军问道，他的声音平淡冷静，像是对这一切都看惯了。
想来也是，义军叫他少主，上位者嘛，啥血腥情景没见过。
“冷宫。”我答。
“那就先关在这里，留下两个人看着，别让她跑了。”
于是，我就被关在冷宫，和蒋太妃一起。
“我说怎么不逃命倒往深宫跑，原来这里还有个人。你们是来带她一起跑的？倒也有情有义，刚才下手快了，错杀了条好汉子！”
我沉默不语，心知说多错多，遂坐在地上和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看起来精神有些问题的蒋太妃面面相对。
门被掩上，虽没上锁，但我知道外面门窗定都有人把守，听得少年将军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话，外面就没了声响。
我猛然意识到，刚才那位少年将军可能就是义军首领顾君然的义子，顾星沉。
一个逃奴出身，在战场展示出惊人战争天赋的男子。
这就难怪自己会被他捉到了，这样一个算无遗策的人，肯定每座宫殿都安排上了人手，除了夺城之战开始前逃出宫的人，恐怕再没能有人能溜走。
冷宫常年缺少修葺，门窗都有不同程度地损坏，从外面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我们所有动作都被守卫尽收眼底，这种情况不可能偷溜出去。
八月的风有些凉意，从树梢草尖吹过来好似带着阴森鬼气，我此前竟不知宫中有这样一处地方，这坐宫殿像是被齐腰深的荒草吞噬一般。
一同被吞噬的，还有对面这个在发从扒拉着找虱子的薛太妃。
我打了个激灵，对面的薛太妃竟冲我咧嘴笑了，露出两排森寒白牙。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