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二）

抱着已经吐血晕了过去的温琰，左辰的脚步急匆匆的。他的手下瞅了一眼江城，心中犹豫，低声问左辰身边的秘书周焱:“焱哥，这个人怎么办？”

周焱面色复杂地看了江城一眼，随即道:“先带回去，告诉江家的老爷子这件事。”他头也不回地跟着左辰，进了驾驶室，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

温琰，是浑浑噩噩地醒来的。

仿佛自己经历的那一场生离死别，只是一场噩梦，可是，他不能自欺欺人，他无法忘记，那个下着大雪的下午，依着傍晚时分。江城，就这样永远离开了自己。

——江城，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不知道多少次在午夜梦回时，梦见江城，还是当年初见时，江南园林圈成的小院子里的，樱花初开，青嫩嫩地探着枝头。

那个青年，轻轻地转身，那个青年，有深邃的眉眼，含笑时似乎敛藏着曙天星河，他向自己伸出手，轻轻呼唤一声:“温琰，过来。”

他恍恍惚惚，快步朝着江城走去，生怕那只是一场做了太久的梦，可是，他无论怎么快步走去，江城的身影还是离自己那么远，那么模糊，最后在自己的呼喊声中，慢慢消失不见。

梦是短暂而美好的，却也是浮华而易逝的。每当从这个挥之不去的旧梦里醒来时，他唯一能面对的，是缩在勉强维持一丝温暖的被窝里，和冰凉而孤寂难熬的漫漫长夜。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阴阳两相隔，惟有泪千行。

午夜梦回之后，他无声地落泪，只能熬过一个个漫长得似乎了无尽头的夜晚。

——江城。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在哪里，心里只是孤寂得像是一潭死水，一口枯井。

隔着门，左辰听着温琰低声的啜泣，顿时心烦意乱，更多的，是看到温琰悲痛欲绝得几乎弃世时的后悔。

他不由握紧拳头，感受着指甲嵌入皮肉带来的痛楚和清醒。

在江城就这样离开之后，他浑身发凉地，终于发觉了一件让自己难以接受的事情——现在的温琰，再也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了，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随着江城的死而一同化为乌有。

温琰，再也不可能向自己敞开心扉，因为，他连自己的心也丢了，消失不见了。没有心的人，怎么可能再爱一次。

——江城，他彻彻底底地赢了。

——而他自己，也彻彻底底失去了赢回温琰心的可能。江城，在彼此两情正浓的时候，就这样离开，彻底断绝了温琰移情的可能。

江城，他真是好样的，他活着时，自己没能挽回温琰，他如今死了，自己也不可能了。

随着时间推移，这一份失去彼此阴阳相隔的痛苦，只会一点点在温琰心里深入扩散。最后，江城将会彻彻底底成为温琰潜意识里的，他与温琰之间隔断一切的天堑。哪怕自己付出再多，哪怕是千倍百倍的代价，也不可能，去让一颗死了的心重新跳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