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人而非人，是鬼而非鬼。
因仇恨而疯狂的魏婴变成了阴魂，游荡在夷陵荒芜的山岗上。
“蓝湛！蓝湛！”
苍凉至极的声音在空谷里回荡。
“为什么你不来见我呢，蓝湛？”如同悲鸣的大雁一般，魏无羡高喊着，血泪横流在他的脸庞，“难道你和他们一样讨厌我、憎恨我吗？”
幽蓝色的鬼火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可是我，我真的不明白呀......蓝湛，到底什么是黑，什么是白？”
“什么是正，什么邪？”
肝肠寸断的哭声撕裂了沉沉的黑雾，蓝忘机试图抓住那缕鲜红的发带，却扑了个空。
“师姐死了，我发愿变作复仇的厉鬼，在不夜天杀了好多无辜的人。事到如今，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仿佛全身的骨头被敲断碾碎，魏无羡痛苦不堪地放声大哭。
“沉湎于仇恨的泥潭中，深陷于众叛亲离的痛苦中，我好恨呀，蓝湛。”
“我好恨，我好恨......”
忽然，有人触动了门口设下的禁制，一阵清越的铃音传入屋内。
梦散了，他醒了。
蓝忘机下意识地摸向身旁的床铺，那里本应该躺着一个人。
可现在，却是空荡荡的。
“魏婴！魏婴！”
蓝忘机大喊着魏无羡的名字，泪流满面地冲出了龙胆小筑。
郁郁十三年，
对月泣水边。
徘徊两世间，
缠绵不能绝。
好不容易再次找到你，不要独留我一人。
“忘机——”前世的蓝曦臣在轻声呼唤。
“兄长？”
“无论如何后悔，离去的人都不可能再追回来了。”
“不是的，魏婴一定会回来。”蓝忘机摇了摇头。
“曾经破碎的心，无论怎样弥补都是无法挽回的，我思考了一辈子才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也许这就是世事无常啊......”
“兄长，不要再说了！”蓝忘机痛苦地捂住耳朵。
月色下，虫鸣一涧。
蜿蜒曲折的回廊上有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
蓝忘机扑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
“魏婴，你要去哪里？”
“离开云深不知处。”魏无羡的声音压抑地令人窒息。
“为什么，突然要离开这里？”蓝忘机问。
廊轩下面，凋谢的玉兰花瓣依稀残存，魏无羡在他怀里挣扎着。
“我知道刚才是你，那时候我没有醉，我清醒地看着你。”热泪滚涌，争相涌出他的眼眶，“蓝湛，你为什么要爱我？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在我一无所有，折断全部骄傲，变成这副鬼样子的时候！”
“啊——”魏无羡高声大叫着，泪水一滴又一滴落在玉兰花瓣上。
“我的心好痛呀，蓝湛。竟然让你看到我这么不堪的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魏婴。”蓝忘机紧紧抱着他。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痛苦仿佛将灵魂割裂了，魏无羡的声音颤抖着，“我已经没有灵力了，无法御剑，无法与你比试，无法使用灵符，修仙得道的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魏婴，我心爱着你。”
“蓝湛，爱上我不会有结果的，我们没有未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会年老色衰，脸上长满皱纹，青丝变白发，终有一天会先你而去。”
“我不在乎。”蓝忘机毫不犹豫地对他说道，“为一人而入红尘，你活一年，我陪你一年，你活十年，我陪你十年。你去我亦去，此生不留尘。”
听到这样恋慕的宣告，魏无羡更痛苦了，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流泪，哀鸣般地痛哭道：“为什么之前不跟我说这些话呢？”
在曾经同窗求学的时候。
在玄武洞底并肩作战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挑现在？
“我曾以为，悠闲的时光永远不会变，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用来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每天每夜，我为你抚琴，我们一起夜猎，一起抄书，一起赏花，永永远远的延续下去......但是，等我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蓝忘机的眼中再次涌出泪水，顺着面颊落在魏无羡的颈间，“原来一辈子这么短，短到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魏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蓝忘机别无选择，他更加用力的抱住魏无羡，温柔地在他耳边哼起那首只为他一人弹奏过的曲子。
低沉又深情的乐曲在唇边流淌，穿越三生的悲伤和爱恋，终于滑回了原点。
月光照人，在多少楼台间投下盈盈的幽光。
“魏婴。”蓝忘机呼唤着，一个又一个吻轻轻落在他发间。
“这首曲子......”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回应。
“我为你而作，今生今世只给你一人听。”蓝忘机悄无声息地将脸埋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道，“在屠戮玄武洞里你已经听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你竟然这么早就告诉我了。”魏无羡的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他恍然大悟般念叨着，“原来，原来这首曲子是为我作的。”
“能让我作曲的人，只有你。”
“对不起，蓝湛，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魏无羡流下懊悔的眼泪，“我不应该指责你没有告诉我。”
说着，他转过身，伸手轻轻抚上蓝忘机那双琉璃般美丽的眸子，“蓝湛，你为什么在哭？”
“我恨自己没有早点和你说明，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其实，那也不是你的错。”魏无羡叹息道。
“数天，数十天，数月，数年，自从爱上你的每时每刻，我都如坠梦中。”
心跳的声音，血的温度，透过两人相触的肌肤，传递着温暖的爱意，蓝忘机恳求道，“请求你不要带走我的美梦，为了我留在云深不知处。”
“哪怕我没有金丹，只是一个普通人？”
“是的。”
“哪怕我会容颜衰老，白发苍苍？”
“是的。”
“哪怕我傲骨无存，变成只会复仇的恶鬼？”
“是的。”
蓝忘机眼中流淌的泪水，滴落在魏无羡的脸上，两人的眼泪混在一处，留下格外清晰的泪痕。
“不管怎样，我都深爱着你。”
在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魏无羡突然搂住他，将所有的爱都留在了无言中。
月默走，黑夜逐渐淹没二人的身影。
君心似我心。
不负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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