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的期望落空了呢。”
太宰治用清晰到不可思议的声音说道。
“你是说什么?”
[为什么要装傻呢?奇怪的大人。]
“明明一个自杀未遂的患者是作为共犯来说非常好的人选,但是过了一年了,就如同现在这般,我还活着。因此你心中的不安的种子还没有消失。”
一瞬间,森鸥外感受到一种在自己的内脏上强压上冰冷的冰块的感觉。
“…你在说什么呢?”
“你明明懂的。不安的种子,就是指对于暗杀的事情有没有泄露的不安。”
太宰治的表情依旧没变,让人无法看穿他的内心。宛如冰点以下的湖面的平静。
“期望落空是指的什么意思呢?”森鸥外像是斥责一般地皱了皱眉。“我的期望才没有落空。在一年前,你和我两个人,不是非常完美地实行了作战计划吗?虽说实在有够受的,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作战还没有结束。”太宰治冷着眼说,“作战指的是,暗杀,以及封住所有与遗言伪造有关联的人的口,在这之后才算是完成。是这样吧?”
森鸥外的内心情绪激烈地起伏着。
“…你…”
少年的视线静静地贯穿着森鸥外,就像是透视人体的医疗机器一般。】
那种眼神,不是说存在某种杀意而让人恐惧,而是这种眼神中的空洞与麻木,带着审判的意味,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这不是一个少年应该有的神情。
或者说,这不应该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应该有的神情。
没有人说话,武装侦探社的众人没有见过这样的太宰治,不,国木田独步想了起来,在他第一次见到太宰治的时候,也体会过这种感觉,只不过是一刹那间,让当时的他甚至产生了是错觉的想法。
【森鸥外的脑中,已经不知道出现了几次的词像警报一般回响了起来。
[计算错误。]
[你打错算盘了。]
[算错了最适合的方法。]
[不应该将这个孩子选作共犯的。]
无法探知到太宰的内心。他偶尔让你看见他那如恶梦般的敏锐的思考力、观察力、就连黑手党这种魔鬼般的巢穴里都没有前例的令人全身发冷的伶俐。
[真愉快,看到森先生的这种表情,太难得了。]
“…这是为什么呢…说些没经过深思的话让大人物困扰真是开心。这是我最近的娱乐项目。”太宰突然恢复到了那副装傻的样子说道。
森鸥外安静地观察着这样的太宰。
当你觉得他很机灵的时候,他就立马摘下了那副伶俐。当你觉得他似乎看穿了一切之后又马上做些意义不明又无法理解的自杀癖好行为来蒙骗周围的人。
这是在他成为首领之前连想都没想过的事,但是太宰的行为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我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森想都没想地说出了口。】
如果让森鸥外重新选择一次的话,他不会改变任何选择,在当时那种的情况下,只有这样子才是最优解。其它的选项都是在这基础之外的备用选项。
和太宰很像的人。
森鸥外想着,也许他的回答并不准确。
【“谁?”
太宰感到疑惑,而森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微微笑了一下。
“总而言之,戏弄大人这种事情不许再做了。我要封你的口?这怎么可能呢。第一,要是我想这么做的话早就已经动手了,这简直是比呼吸还简单的事,你算算今年以来我阻止你自杀阻止了多少次了?这真的很辛苦啊。还有一次为了解除椅子下面的炸弹,甚至连像电影主角做的事一样的事情都做了对吧?”
太宰不可能死。
要说为什么的话——如果太宰真的死了的话,组织内部还坚强留存着的先代党就一定会吵闹道“果然首领的替换是个阴谋”。
……
所以说,不可能让太宰死。
然后——在这一年里,将太宰放在身边,不能让他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太宰,如果你真的那么希望的话,看情况给你些能轻松去死的药物也是可以的。”
森这么说着,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纸片,然后用羽毛笔在那上面流利地写起了字。
“真的?”
“作为补偿,我想让你调查一些事情。”森一边写着字一边说道。“怎么?不是什么麻烦的事,也没有危险。但是除了你以外没有能拜托的人。”
“真可疑…”太宰不快地看着森。
“你知道在横滨附近的擂钵街的吧?”森无视了太宰的话说道。“最近在那个地方附近流传着一个谣言说某个人物出现了。我希望你能去调查一下这个谣言的真相。——这是叫做“银之讬宣”的委任书。只要给Mafia的部下们看这个委任书,不管你说什么他们都会听从你,随你怎么用。”
太宰在森递给他的纸片和他的脸之间来回观望,说道:
“某个人物指的是?”
“猜猜看吧。”
太宰叹了口气:“并不想动脑子。”
[好烦人啊,森先生。]
“就猜一下呗。”
太宰暂且用阴沉的视线注视了一会儿森之后,开了口。
“…出现的人是——先代首领是吧?”
“如你所说。”森郑重地点了点头。“在这世上,不可能从墓里诈尸起来的人却存在着。我可是亲手确认了那位大人的死亡,并且办了盛大的葬礼。”
森抚摸了自己的指尖。
指尖上,那个瞬间的触感依旧残留着。
……
在十四岁的少年——太宰的面前。
“不可能从墓里诈尸起来的人吗…”
太宰这么说道。然后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后,像是很无奈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的确是除了我之外就没有能拜托的人了呢。”太宰这么说着,将对方递过来的纸片夺了过来。
“药,约定好了哦,一定哦?”
森微笑着说:“这是你的首次工作。欢迎加入Mafia。”】
“有种是在拐骗的感觉,真是恶劣的手段啊,森医生。”福泽谕吉冷眼看着森鸥外。
“并没有哦,给太宰君的药我一直在努力的研究的,就算是现在也没有停下的。”森鸥外有些无辜的耸耸肩。
“真是多此一举,太宰是我社的社员。”福泽谕吉冷冷开口。
“这就是城里人的入职方式吗?”宫泽贤治仿佛开拓了新世界的大门。
“并不是的…”国木田独步扶额。
【森鸥外稍稍笑了一下,然后流露出了不明所以的、悲伤的表情说道。
“是我哦。”
森鸥外是这么想的。
对森鸥外来说,现在需要的是助手,是秘书、是心腹,是优秀的左右手。
然后比什么都重要的是,对于是个人医生又是背叛者、同时也是权力的篡夺者的自己来说,需要的是可以信赖的部下,不必向他隐藏秘密的部下,能够理解在冰山的顶端一个人独自挥舞着胜利旗帜的自己的部下。
森鸥外聘请的太宰似乎是个错误。但是错误也并非一直都是不好的东西,本以为是用完就丢的石头,结果却是颗巨大的钻石。
对于沾满鲜血的自己来说也许是个过分的愿望,但是,如果是太宰的话,或许——
“太宰。”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问题已经从森鸥外口中问了出来:“虽然不知道我能不能理解,但是还是想问一下——为什么你想死?”
太宰带着愣愣的表情回头看向森鸥外。
眼中仿佛说着,他是真的不知道对方到底在问些什么。
然后用带着天真的眼神,他说道:
“我才非常想问呢。“
“你真的认为,‘生存’这个行为真的有着什么价值吗?“】
生存这个行为,有什么意义吗?
并没有,这是毋庸置疑的答案。
但是即使没有意义,也要在挣扎中活下去。
这是所有人都会想到的事情。
只是那个过于聪明的孩子,想了太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