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破晓,我就看见村子里的人一家家的都坐上了渔船,大包小包的拿着祭品,向着鱼谷划去。
一般百姓家挂着橘红色的灯笼,离远了看去只如黄豆粒般大小,稍微有钱一点的人家因为是雇人打渔,自己坐的是大船,有棚子供坐船人歇息,灯笼自然也挂的多,还要挂着自家的招牌,姓氏,一眼望去十分显眼。城中不以渔为业的人们是不必要来的,却也得准备祭品交给亲朋好友带去,因为海运司毕竟保护的是整个渔村。
我和刘矜歌一人拿着个饼,坐在我家院子里高高的草堆上,听着不远处的人群嘈杂声。
我把刘矜歌带回家的时候,娘把我拉去了一边,她觉得我是疯了,刘家的公子都敢抢,刘家要是知道了,就是念及爹和他们的交情,最轻也得是把我们赶出这个村子。
“你怎么就不知道分寸呢。”娘气得眉头都皱到了一起,“虽说你们自小就相识,关系也不错,可人家家里也是世代做官的,身份在这里那是一等一的尊贵,哪像咱们。这身份终究是差的太远,哪容得了你这般胡闹…”
我本来想解释一下,可听她说了这些话,气不打一处来,就以一种宁死都要把刘矜歌带在身边的眼神盯着她,娘也正在气头上,拿起旁边的扫帚就要打我。
突然,一根木棍挡在了我身前,
“罢了罢了,这命数终究是挡不住,任由他们去吧。”祖母站在旁边,放下手里的木棍,笑呵呵的摇了摇头。
“命数,都是命数…”她嘴里念叨着,转身向刘矜歌行了个礼,“刘公子若是不嫌弃,就同我们一道做渔船去吧。”
有了祖母发话,我娘也没办法。
矜歌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我家人会答应的那么快,急忙也回了个礼:“您愿意冒险载我去鱼岛,矜歌当然不会嫌弃,请祖母放心,若是刘家查到这里,我会说是我逼迫安安把我带过来的,不会将您一家牵扯进来。”
然后我们就坐到了那个草堆上,啃着爹怕我们饿特意做的两块饼,吹着海风,听着人声。
我有些困了,作势往后一躺,看起了点点星空。
“你说,祖母说的是什么的命数,是你的还是我的?”我想找几个话题解解困。
“不知道。”他啃了口饼,搬出了诚实的经典回答,我“啧”了一下,小声的骂了一句无趣。
他低着头,海风吹起了他跑乱的碎发,我侧过头去,这才注意到他用了一根红木簪子把头发扎起来,用特殊料子做的青色的袍子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珠光,还怪好看的。
后来我娘来叫,我们打包好了祭品上了我家的小渔船,卯时便登上了岛。
鱼岛离我们的村子有些远,不大也不小,是村里人专门用来祭祀祈福的地方,各路牛鬼蛇神,这岛上多少有他们一个位置。岛正中央有个巨大的四方台子,各面都有三阶石阶,用白玉石砌成,据说是当年建海运司的时候圣上赐的料子,台子四角有四个柱子立着,各个柱子上面都放有一颗石刻的灵珠,柱身刻的是鱼纹和水纹。台子中央是
王守群的像,左右分别傍着的是他的金鱼和沙鱼,前面用一个大鼎装上了海水。
已有不少渔民将祭品放到了台子上,天色渐亮,大家也都纷纷站定在石阶下,我拉着刘矜歌从人群中找到了小青,悄悄告诉她那天我去找尹筠的事。
“你既然信他没在香来坊里干什么,我也不多说了。”她好像不是很相信尹筠。
“尹筠去香来坊了?”刘矜歌突然发问,我才知道刚刚我们说的有点大声。
“是啊,香来坊,就是你想的那个香来坊。”小青不屑,“以前我觉得这尹筠是个正人君子,现在看来…”
祭典的鼓声响起,我示意她别说了,自己心里却一团乱麻。
罢了,既然相信,便是相信。
“诸位,”村长的声音在台子上响起,“近百年来,王司长以自身灵力保佑东海渔村周全,如今海历即将到期,海上频频起灾,新司长人选不得再搁置,唯有司长与灵珠,才能佑得我们东海往后的安宁啊!”他越说越激动,几乎捶起自己的胸脯来。
“说的没错。”忽然,一个身穿黑色粗布衣服的矮个子从人群中钻出,走向一脸诚惶诚恐的村长,作了个揖,“唯有新司长,方可佑得安宁。”
村长连忙行了个大礼,转身向我们宣布:“这便是南海海运司司长秦净,负责我们新司长的选拔。”
我戳了戳小青,问道:“不是听不见么?”
“此人读唇语居丘国首位,我在书上见到过。”小青没感受到,刘矜歌却回答了我。
“你耳朵倒是挺好使的。”我嘟囔。
“跪!”村长喊完,所有人都低头跪下,不敢抬眼,参加如王守群这样人物的祭典中无论是什么身份都要下跪,不能抬头,否则就是大不敬,要遭天谴。
有人在远处唱歌,是祭典中专用的歌谣,旋律十分诡异却又不失和谐,可能是渔歌的一种。
我的前面飞过一只蝴蝶,那颜色很罕见,我不受控的稍微抬了头,发现台子上,秦净还站着,看着王守群的雕像,嘴角若有若无的笑。
正当我好奇之时,人们已拜完起身,村长将点燃的香插入石像面前的海水中,据说这种香遇水不灭,能燃很久。
“诸位想必已经多少了解近日新司长的选拔,由于王家断后,这村子里没有术士,术士的培养又极为艰难,老夫收五男五女为徒,最终谁能够成为这里的新司长,就要看造化了。”秦净的声音很有穿透力,震得我耳朵生疼。
说完这话,人群中已经有几个举手的走上台去,二女两男,男的中有一个是尹筠,我连忙冲爹娘挥挥手,带着小青和矜歌冲上台去,中途却感觉被人拽住,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刘叔和他的妻子顾姨。
未等他们开口,刘矜歌就先说道:“爹,娘,如今生米已煮成熟饭,您是拦不住我的,只是希望您不要怪罪于家,是我逼迫他们的。”
“你真以为你和于安昨天走的那么顺畅,又没人追赶你们,是你们自己本事大?”顾姨说:“那是你爹放你走了。”顾姨的话让我醒悟,怪不得感觉昨天如此的顺利,原来是刘叔故意的。
显然这话让刘矜歌听了一愣,刘叔缓缓开口,“是,我看了你的信,也想了很久。之前不想让你接触此事,是我自认为能够保护好你,如今看来…终究是抵不过命数,去吧。”
命数,又是命数,到底是谁的命数。
“快呀,没时间了!”小青叫到,我抬头看去,已是三女四男站在上面,还有一个男的在向台上走去。
刘矜歌没说什么,只是飞速的跪下磕了一个头,又起身再次向台子冲去,终于在另一个男的踏上台子之前,我们把他拽了上来。
五男五女都站在台上,我站在尹筠右边。秦净仰视盯着我们,视线最终停在刘矜歌身上。
“小子,你这身体有点意思。”他用拐棍敲了敲矜歌的身子,然后转过身去,“自即日起,这十人便是我的徒弟,我也会倾囊相授。诸位放心,三十日之后,新司长自见分晓。”
渔民们爆发出一阵欢呼,自此日起,我的生活便像是有人向平静的湖水中扔了一块石子一般,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命数,竟是我们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