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身,走向床头柜,抓起手机,拨通了李海王的电话,电话那端一直是空旷的“嘟、嘟、嘟…”,我的心头涌起一丝担忧,我不知道他现在状况如何,于是我挂断电话,穿戴整齐走出了房间。锁好门,刚想走,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段。晚凉刚关上房门,转过身也刚好看到我,我发誓,我真不知道他就住我斜对面的客房,那是最经济便宜的。他极短暂的错愕,紧接着冲我微笑的打招呼:“嗨。”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身体上,上半身一丝不挂,袒露着坚实的胸膛,肌肉线条很美妙的勾勒出来,下身只着一条宽松的大码短裤,黑色的,没有任何花纹,宽松的短裤看不出臀部的曲线,却一定很美好。也许是我自上而下的目光被他擒住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解释说:“我…去帮你们家清理泳池,昨天的暴雨…呵呵…你知道的,好多泥浆水在泳池里,太脏了…”
清理泳池也不至于不穿衣服吧,我皱了皱眉,没有把心里想的说出口,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径自往楼下走去,再不走,我估计我脸上的红云能被他一览无遗,因为我已经感觉到有一团火苗正窜上了脖子。
“一起走吧。”他提议,并擅作主张的与我并肩。
我不说话,也没去看他,我怕我的目光又会不由自主的去盯着他的身体看,准确来说是那条黑色的短裤。不知为何,我很喜欢黑色,黑色给我足够的安全感,仿佛它能完全包容我,不让任何人发现我,很好。顺着转弯楼梯走下去,我的步履有些飘,我下意识的扶住栏杆,胸口渐渐涌起一阵浪涌,涌到我的喉咙口,我的头也涨涨的特别难受,我怎么了。以至于大客厅里正坐着与散客拉家常的林舒望女士说的话也听不清楚,我渐渐模糊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在动,她的视线正穿过我们。我抬起手臂,敲了敲胸口,想把那股堵着我的浪头拍下去,可是却无济于事。我的脚还没触到下一级台阶,整个人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眼前彻底白茫茫一片,往前倒了过去,我能感觉到我顺着楼梯滚下去的身体,我能感觉到有什么重重压在我的身体上,但是我就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我缓缓做着深呼吸,却好像喉咙里的气是冰冷冰冷的,我就这样躺着,等意识渐渐恢复,等身体渐渐恢复,我睁开眼,耳畔听到林舒望空远飘忽的责备——“…都知道昨天有超强台风还不信非要跑出去,要是不跑出去也就不会被卷进去,也不会昏到现在才醒,这肯定又因为一天不吃东西晕过去的,我就说你能不能少给你爹添乱,一天就知道担心你这个那个的…”她埋怨时我还听到了旁人安慰她的声音:“老板娘算了算了,快去喊喊医生看看吧,你别生气了你还有孕在身呢。”
呵。担心我…我从未要她担心我,我和她有什么关系。我的嘴唇不经意的一颤,眼角滚落一滴苦涩的液体,顺着我的耳朵落到了地板上。我无力的从地上坐起来,眼前的晚凉也刚好从地上爬起来,他的额头衬出细密的汗珠,尽管自己也很狼狈,也不忘朝我伸出支援的手掌:“快起来吧,我扶你回房里。”
我默许了。在他的帮衬下我站了起来,但是感觉身体还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他的手掌心温热得如同火炉,我不想再去看林舒望的鄙夷眼神,在晚凉的扶持下往楼上走去。一路上,他对我说:“一看你就是低血糖了,昨天被救援队救回来以后你就一直在昏睡,什么都没吃,一会我送你回房间,我帮你去买点吃的吧,你想吃啥?”
“鸡蛋面。”我不假思索的说。
“好,这个我自己都会做,你等着。”他自信满满的说。
他把我送回了小窝,把我安置在了床上,然后转身离开,我叫住了他——“晚凉。”
“嗯?”他惊讶也期待的转过身来。
我望着他,突然有些不舍,有些害怕,我也不知道我这些感觉是从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我为何会这样,想说的话又被我狠狠吞下,最后硬生生的说了句:“快去快回。”
“嗯。”
只听门啪的关上,我的身躯一震,像从梦里醒来。恢复意识以后林舒望说的话我尤记于耳,于是我软弱的抱着膝盖放声痛哭,我讨厌她,一直都讨厌,我讨厌她就像她讨厌我一样。或许没有她,妈妈也不会离开我,或许没有她,我也不会成为被世界遗弃的孩子。她有什么资格说我,她没有资格,我也没有资格去指责她,因为颜老头说她是长辈,我必须服从长辈,我恨此刻的我是多么无能,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远离这个地方,再也不想回来了。
门开了。我耳朵尖,听到了,于是立刻收起眼泪,漠然的看向缓缓而至的晚凉,他两只手端着一只大碗,冒着热气,我的鼻尖闻到了很好闻的香油还有香葱,都是我最爱的味道。他看着我,拧了拧眉,说:“来吃吧,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我忙吸了吸鼻子,抬起手擦了擦脸颊,努力朝他笑了笑,便二话不说的接过他给的筷子,许是肚子太饿了的关系,我完全顾不上自己不雅的吃相,吸溜吸溜的吃掉了一整碗,吃到最后只剩几根面条的时候,我的鼻尖突然酸楚,眼泪突兀的滚落了出来,我忙擦了擦眼角。好像被他发现了:“你还在为你妈妈说你而…难过?”
我闷闷的说:“不是。”
“那怎么哭了…是不是太咸了还是你不喜欢葱?对不…”
“谢谢你。”我立刻打断他,抬起头尽量笑得让人特别放心,“面条很好吃,让我想起妈妈的味道。”
他噗嗤笑出声:“原来你把我当妈了。”
我忙解释:“啊…不是不是,只是想起小时候妈妈还在我身边经常给我做鸡蛋面,所以你问我想吃什么,我第一反应就是鸡蛋面,呵呵。”说着说着,我失落的埋下头,我已经有多久没吃过她为我做的鸡蛋面了,她过得好不好,我还有没有资格关心。
“要是不够,我那边还有面条,我再去下。”
我抬起头,诧异的问:“你怎么出来旅游还带一家一当,不嫌重。”
“我习惯了,每次旅游都喜欢带各种备用干粮,就怕外面的东西不好吃,还能自己找地方起锅,呵呵。”
“哦,那…你老婆还挺省心…”我试探性的询问,他的眼神立刻黯了下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我注意到他的喉结明显做了个吞咽动作。见状,我主动打破沉默:“好了,我吃饱了,谢谢你,晚凉,看来你心挺热的,不凉,哈哈。”
他像是还顾虑着我刚的话,眼神并没好转,只是例行惯事的点点头,帮我收拾了下桌子,带着碗筷走了出去,关上门时冲我轻轻点了点头。我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摸了摸自己饱饱的肚子,顿觉满足,没有什么事情比吃饱一顿饭更让人幸福的。我伸手撩了撩手机,再次拨了拨李海王的电话,我把免提打开,这次在“嘟嘟”过后,他接了起来,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李海王,你怎么样了。”
“还好。”
“我一会过来看看你。”
“顺便帮我带碗米线,加辣,不要香菜。”
天呐,这还是一个刚经历了大灾大难的受害者?同样受害人,竟敢指使我。我没好气地说:“滚,我就过来看看你,没事就走,挂了,等我。”
我出门前带了点零钱,走下楼去,大客厅很空旷,一两个人窝在环形沙发里打瞌睡,有的坐在落地窗前望着不远处的湖泊出神。林舒望不在,我松了口气。走出店门,下意识的往泳池方向走过去,那边的吵闹声逐渐清晰,不止晚凉,还有不少年轻力壮的小伙都在帮着林舒望的忙,也就考虑到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吧。他背对着我忙上忙下,脊背被汗水浇灌的晶莹晶莹,在阳光下透着灿烂的古铜色,是我喜欢的健康颜色。他直起腰板,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大颗汗珠,紧接着又投入忙碌的清洗工作。我没去问候,悄悄离去。走了一公里的路,打包了一份鱼粉,往李海王的家走去,他家可没有我家那么热闹,他和他父亲一起生活,来这里的旅客都听闻他们开创的海鲜批发很新鲜很好,所以蜂拥而至都会来抢购,街边邻里也经常光顾,旺季时家门口门庭若市,而现在因为台风暴雨的关系,冷冷清清。我叩响了门。
门开了。他父亲穿着洗的泛白的蓝色T恤出来迎接我,抬头看到是我,疲倦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小习子来咯,你身体恢复还好吧?听说你也落难呢,真担心你。”
我一阵鼻酸,我和李海王从小就很要好的关系,所以李父也把我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经常嘘寒问暖,我除了感激也没别的。我点点头:“嗯,还好,伯父,我来看看海王,他昨天…”我见他把头埋了下去就没再说,径自走进屋里。
“小习子。”他叫住我。
我转过身去。
“谢谢你一直都在他身边。”他笑着对我说,隐约看到漆黑的瞳孔在颤动着。
我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