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赤井惯常抽Marlboro(万宝路),一个美国牌子,据说名字来源于“Ma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cause Of Romance Only(男人只因浪漫铭记爱情)”。
志保纤细的身体裹在柔软的真丝睡袍中,她以毫不优雅的姿势趴在床上,双脚惬意地晃着,丝绸垂摆处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志保手指捏着烟盒,翻来覆去地看,用慵懒的伦敦腔念出英文,撇撇嘴,捏皱的纸盒被她随意扔进了垃圾桶。
“喂,有多余的吗,我忽然烟瘾上来了。”志保朝正刮胡子的赤井说道。
赤井穿着居家服,站在洗面台前,半张脸被白色泡沫覆盖着,泡沫被他熟练地一点点刮去,露出一张冷峻坚毅的脸。他从水龙头里接水迅速冲洗,拿毛巾时用“无聊的小伎俩还是不要用”的眼神瞥了眼志保,连张口理会的意图也没有。
志保切了一声,仍是托着腮,玩袖口的丝带,作不经意问:“那包是周一才开始抽的吧,这才周五已经抽完一整包了吗?”赤井挂毛巾的手顿住,与她相处多年,他对这绵里藏针的语气再熟悉不过,这大概是比温柔还要日常的存在。
“这周有个国际重案,整个组压力都非常大。”他说,对镜子揉着酸胀的眼,声音平静。
志保没抬眼,丝带被她灵巧地编成蝴蝶结的样子:“大到一周要抽二十根?”她问得刻薄——即使面前站着的是十年前一天二十根才是常态的老烟枪。
“你没有烟瘾,不会理解的。”赤井说得理所当然,许久发觉床那边没声音了,才意识到可能说错话。偏头看过去,见志保垂着脑袋,茶色的碎发遮住了额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他随口问,“怎么,你最近工作压力也很大吗?”
志保皮笑肉不笑:“和死人打交道哪里会有压力。”声音里已是有些不悦。
没待赤井再说什么,志保已经起身下床,拉开抽屉,声响巨大以致赤井再度投以疑惑的目光。她拿出一盒新的七星,撕开塑封,抽出一根,轻车熟路点了火往阳台走去,吐出的第一口醇厚的烟在室内聚成团又转瞬即逝。
赤井觉得有些好笑,忍住上前把烟掐灭的冲动,问道:“你这是干什么。”他仍有工作要做,笔记本电脑放在膝上,趁开机的时间和她说话。小阳台连着卧室,门没关,初秋的凉意渗进来,赤井微微皱眉。
志保倚在门边,手指夹着七星深吸一口,烟气过喉入肺,四肢百骸都极为享受地舒展开,她顿觉放松,零星的火光闪了又熄,她眼里映照出着的橙色火焰忽明忽暗。又一阵秋风袭来时,志保肌肤激起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烟屁股被随手弹在阳台的地上,她注视着它慢慢熄灭,然后转身进屋。
见赤井看着她,志保挑眉,作弄道:“十一分钟。”
“什么?”
“没有听说过吗,抽一支烟会减少十一分钟的寿命。”志保走向洗面台,倒薄荷味的漱口水清理口腔,再挤出一泵玫瑰香味的洗手液,从容优雅得地像上世纪的贵妇,“日本人均寿命89岁——当然如果是你的话,还是按美国人来算吧,78岁。假设你从十八岁开始抽烟,每天一包也就是二十根,直到三十三岁,也就是说你以一天减少二百二十分钟寿命的速度整整经过了十五年,也就是——”她大致心算了一会儿,“大概一百二十多万分钟,那就是八百多天。三十三岁以后以一天一根的速度计算,抽到六十岁,大概是七十五天左右。”她像一台能进行精密运算的智能AI。
“光是抽烟就少了近三年的寿命呢。”志保甩干净手,像对待最珍贵的珠宝似的,拿柔软的毛巾轻柔擦拭着,“更不要说你从事这个高危职业十几年落下的病根,保守估计你活到六十岁——前提还是肺癌没有提前找上你。”
见赤井一脸百年难得一见的,仿佛见了鬼的表情,志保竟心情大好地嫣然一笑:“不过以专业医师的角度看,有点困难。”
赤井僵着脸一言不发,绿眼睛像猎豹一样露出精光。志保走近他,身上携带着有若隐若无的身体乳的芬芳,呼出的气息里只剩薄荷的清香,她嘴角微微上翘,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所以说,我有很大概率在四十岁左右再次单身。”
赤井原绷着脸,听到这话竟然还笑了一声,突兀又刺耳,他好整以暇看着她略带挑衅的神情:“所以呢?”
志保歪头假意思索半晌:“所以我觉得——降谷先生很不错。”
赤井又好气又好笑:“很不错?”
志保十分肯定地点头:“很不错。”
“那如果我们结婚呢?”赤井问。
志保猝不及防一愣,清丽的脸蛋有一秒钟的呆滞,反应过来后几乎要冷笑:“抱歉,毫不自恋地说,容貌姣好,经济独立,工作稳定,没有拖油瓶小孩也没有前任纠缠的女人,即使是二度结婚,在婚姻市场上依然有很高的价值。”已经开始口不择言。
赤井深吸一口气,他忽觉即使多年前卧底的至暗时刻也未如此刻如芒在背,于是他说:“你说得对。”随后逼迫自己将视线移到电脑屏幕上去,不再说话。
他并非是个浪漫的,会说甜言蜜语的人。摸惯狙击枪的手也绝不会捧花。所以即使心里知道,这时候该说些哄人的假话,吃个醋,即使继续互嘲下去也比缄默不言要好。但他是赤井秀一,他没办法这样做。
等他听完隔了十四个小时时差的下属任务汇报后,发现志保已经背对他睡下了,房间里只剩他床头柜上的台灯孤单地亮着微弱的光。赤井关灯,揉太阳穴,合衣仰面躺下。
五秒后他发觉志保没睡着,即使她背对着他。赤井轻叹一声,侧过身去把她搂进怀中。
“志保。”他斟酌着用词。说什么呢。我之前并没有那个意思?还是对不起刚才在工作所以不能及时道歉。他知道她肯定不会回答。
秒针走过的声音就在耳边,身边充盈着熟悉的气味。很久他开口道:“说结婚那句,我是真那么想的。”说完后赤井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三更半夜,在小吵架之后说这些无聊的话。
或许应该下次正式点说。赤井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