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冷战

导火线是一件谁都记不清的小事。

两人的性格注定了不会有激烈的争吵，所以便以冷战拉开序幕。

不是小孩子般赌气的“今天也不要和你说话”冷眼横眉式的冷战，两人还是说话的。但仅限于“我去拿钥匙”，“今天你煮饭”，“我先睡了”这类的话。没有生硬的语气，刻意避开的眼神，和对视一眼就要燃起的怒火。自然也没有蜻蜓点水的早安吻和缱绻温柔的情事。

今天是第四天了，宫野志保叫了出租车先去上班。赤井秀一刚从卧室里取了车钥匙，就见客厅里已经空荡荡的没人影了，阿灰懒懒地趴在沙发上打呼噜，头都不抬。他站着沉默了片刻，披外套，关上门，驱车离开。

晚上他收到宫野志保的短信，她说渡川老师结婚，她受邀去酒宴，让他自己吃，还叮嘱他冰箱里的牛肉可能快变质了。赤井秀一打开冰箱，取出一小袋生牛肉，硬邦邦的，塑料袋上还滴着水，不用凑近都闻到了一丝奇异的味道。他皱着眉头拿去扔掉，回短信说，变质了，已经拿去扔了，他今天去外面吃。

宫野志保收到短信，回复，知道了。准备发送时又停住，想了半天，删掉，改为，别吃泡面，发送。

赤井秀一点开短信，另一只手刚预备撕开泡面盒，他僵了三秒，叹口气，把泡面放回去，还是决定打通电话。

“有事吗？”

“没有，你吃了吗？”

“吃了一点。你——喂？”

“……”

“志保？”

“喂——这里信号不好，待会儿再说吧。”

就这样挂断了。

婚宴现场热热闹闹的，渡川教音乐，是性子活泼的元气美女，男方据说也是青梅竹马。宫野志保都快扳不过手指头数这是她认识的第几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了。大荧幕放映着两人从小到大的合照，配乐是渡川亲自弹奏演唱的歌曲，底下一群女孩子叫嚷着太甜了太甜了，男方找准时机再次当场肉麻表白，引来连连尖叫。宫野志保跟随众人送上祝福，她本就不喜欢热闹，很快走向最旁边的桌，靠近阳台，可以吹冷风，喝酒。

“宫野。”渡川笑嘻嘻走过来，她的妆容较平常更浓，再加之喝了点酒，两颊染上红晕，“我就说怎么一个人闷在这里，原来是和男朋友煲电话粥呀。”

“没有的事。”宫野志保微笑地合上手机。

渡川摆明不信，她挤挤眼睛，悄声问：“上次接你下班那个男人？”

“什么？”

“男朋友啊。”她笑得不怀好意。

宫野志保无奈点头，就见渡川突然娇羞捂脸：“啊竟然真的是他，超级超级帅的男人啊呜呜呜。”回忆起一面之缘的冷峻男人，结了婚的人依然抑制不住砰砰跳动的少女心。宫野志保失笑。

“喂喂，我听见啦。”被恰好在一旁的新郎假装不开心地瞪了一眼，“刚结婚就看上别的男人了吗，亲爱的福山太太。”渡川做了个鬼脸，脸红红，满眼都是笑意。

好不容易等新郎走开，渡川又急不可耐说道：“我就见过一次哦，那时候就觉得你们两个好配。你们认识多久啦？”

宫野志保哑然，缓缓道：“也不是……很久吧——比不过你和福山先生。”其实是很久了。

“哎哎这你不知道，认识太久就没有新鲜劲了嘛。”——不出意料地又被瞪了。

“我其实超级超级喜欢那种冷冷的男人啊啊啊。”——依旧被瞪。

“整天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也很烦的好不好，嫁给他完全是——福山太泽你瞪什么瞪。”——娇小的渡川瞬间被高大的新郎揪了起来。

“宫野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的太太从刚才到现在还没吃饭，我去给她喂点东西，望你喝酒愉快。”福山太泽脸上笑咪咪，礼貌地解释完，轻松地拎走了气得哇哇大叫的新娘。宫野志保目瞪口呆。

没了渡川，四周又静下来。宫野志保要了杯 Bourbon，站在阳台上看着玻璃门里头的温馨景象。渡川被扔进了亲友堆里，被迫接受家长里短的折磨，福山太泽幸灾乐祸而又寸步不离。

她默默看着，觉得这一对还真是她和赤井秀一的极端。一对相识二十几年还甜蜜如初恋，一对同居不到半年就过上老夫老妻的琐碎生活。赤井秀一是个内敛体贴的人，但绝对不是个浪漫的人。

渡川说的新鲜劲，她只在同居的第一天体验过，第二天一醒来，她就觉得，他们似乎已经这样很久了。

她说不清这种感觉，一方面觉得，真是欣慰，他们不会有热恋期恋人们要面对的磕磕绊绊，但一方面又觉得，是不是少了点激情？除了在床上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们真的是太平淡了。

完了，宫野志保想。

她怎么会开始思考这些问题，还渐渐有些停不下来的趋势。

她在外面呆了半天，又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她突然非常想告诉他渡川和福山的故事，说他们有多甜蜜，多亲昵。其实是想偷偷看他的反应吧。

但赤井秀一不是会反问“难道我们不甜蜜不亲昵吗”的人，他可能一言不发，也可能淡淡地笑看她一眼。毕竟赤井秀一就是赤井秀一。

大概是受了渡川的影响，她是真的有点想他了。她挺不愿意承认这点，这让她看上去像个可怜兮兮的，撒娇等待恋人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小女生。宫野志保不是，也从不认为这是适合她与恋人的相处方式，这太诡异了。

但这不妨碍她也偶尔，偶尔，偶尔地也会遐想。比如说现在。就一点点，一瞬间，真切地渴望空气中都充满快要溢出来的，叫嚣着的喜欢，和完完全全的，没有丝毫隐忍，克制，自持，冷静的疯狂的爱恨。像是属于她的另一个极端，绝对不可能抵达的极端。

她发觉一杯酒已经快见底了，薄薄的琥珀色液体残余在杯底。

头开始沉。

要死。

婚宴在一小时后结束，她叫辆出租车回家，屋子里已经没有灯光亮着的痕迹了。

她走近卧室。

赤井秀一，竟然，睡着了。

等一下，正常的剧情不应该是等她回家然后——

她怀疑酒精作祟，脑子已经不大正常了，真是疯了，她在想什么呢，果然不该喝酒的。

宫野志保看了眼手表，00：39，不过这个人平时也不是这个点睡的吧。她兀自沉默，最终选择放下包，洗澡卸妆， 轻手轻脚爬上床，身边是不易察觉的呼吸声。她企图察觉他在装睡，但是她对此太熟悉了，知道这是他熟睡时的呼吸频率。这下子真有些哭笑不得，宫野志保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晃晃有些昏沉的脑袋，躺下。

忽然就被揽进了怀中，温热的触感吓了她一跳，几乎要以为他醒了。但是并没有，他的呼吸声依旧平稳。她埋在他怀中，发觉他连心跳都是平稳的。

或许是下意识的动作吧。

熟睡的前一秒，迷迷糊糊想到这点，宫野志保心中柔软。

黑暗中，有人的嘴角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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