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井润此刻紧张得要命。
他喜欢宫野老师。
喜欢她在黑板上书写化学公式时娟秀的字体。
喜欢她波澜不惊,清冷却平和的声音。
喜欢她偶尔露出的笑。
喜欢微风吹拂,散乱在她额前的茶色发丝。
喜欢她说“今井同学”的语气,那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他知道宫野老师周五要留下来整理实验室,直到晚上六点才离开几乎空无一人的教学大楼。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四十八分了。
他等在学校门口,低头默默注视着自己局促不安的脚尖。背包跨在肩上,怎么放都难安。撒了几个谎说今天家长会来接他参加饭局所以才等在门口,假装面不改色,实际心已经在乱跳。
等会儿说什么呢,他不可能毫无自知之明地向大自己六岁的宫野老师表白的,他不是想得到回应,想更进一步交往。就是想问她吃不吃糕点,对,就是这样,仅此而已。他暗暗鼓励自己。
黑色的小轿车停至校门口,今井润随意瞥了一眼,看见车窗缓缓向下移,露出一张男子的脸。戴着针织帽,侧面看上去,冷峻而凌厉,真是让人有压迫感,今井润想。只是五秒,他又把注意力放回教学楼。
三楼的唯一亮着的灯关了,他心头一跳。
两分钟后,窈窕修长的身影靠近,每走近一步,他的心就向上提了一分。
三米。
两米。
一米。
“今井同学还不回家吗?”
心跳漏了半拍。
“啊我——”突然紧张得说不出话。他迅速抬头,又迅速低头。
“只,只是,想问宫野老师,那个……”他说得连自己都羞愧。
宫野志保耐心地听着。
“老师现在有空吗,那家糕点店今天出了老师最爱的新品呢。”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完,今井润面色泛红,依旧低着头。
宫野志保只短短愣了一下,就微笑道:“很抱歉,今天没空呢。”
“啊?为什么呢?”
太蠢了。话音刚落今井润就想跳楼了,怎么会问出这种蠢话啊。
“因为宫野老师要回家做饭。”传来男子淡淡的声音。
“诶?”今井润抬头,诧异地看着男子从车里走下,被宫野老师无奈地瞪了一眼。他面不改色,顺手接过宫野志保的拎包后,颇为好奇地打量了自己几眼。
是——恋人关系?两人亲昵的距离,让今井润的脸更红,突然窘迫了起来。
是啊,宫野老师这样优秀的女性,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
明明也没有要交往的念头,但就是,就是,好不甘心。哎呀。
“是老师的男朋友吗?”他掩饰失落,勉强笑了笑。
宫野志保没说话。
像是个暗示,今井润的心再次狂跳起来,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到宫野志保似乎在想什么问题,他见状,也不敢出声。
大概过了三十秒,宫野志保露出了他未曾见过的笑,那种宁静之下,饱含情意的笑。
“是啊。”她说。
“是我的男朋友。”
饭后散步。
晚霞漫过天边,洒下点点金光,云朵是被橘色水粉泼过半边天的画。
“那个今井润,该不会是初恋吧。”被疑惑地看了一眼,赤井秀一解释道,“看他那个样子。”
宫野志保不以为然,反而问:“什么样子呢?”
“太冒失莽撞了。”
宫野志保笑说:“这就是初恋的样子了?赤井先生好像很懂啊。”
她只有在调侃他时才会叫他“赤井先生”,果然,赤井秀一低头,对上一双促狭的眸子。
他揽过她的肩头,没去回答。
“快说吧,我已经好奇了。”宫野志保含笑望着他,“不说的话,我会追问你一整年的。”
“说什么?”
“说你的初恋啊,说你冒失莽撞的样子呀。”
“不许说没有初恋,我不会信的。”
“……”
赤井秀一无奈,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不记得。
或许有吧,太久远了,多少年前的事了。他不是情史丰富的人,能算得上的,只有朱蒂、明美和志保。
朱蒂是他二十出头加入 FBI 时就认识的,爽朗开放的美国女孩,双方看对眼,互有好感,因为工作的缘故也没怎么约会,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男女朋友关系。
交往是朱蒂提的,分手是他提的,卧底任务是其一,还有一点,就是两人无论感情如何进展,朱蒂给他的感觉,都像是一个颇有好感的亲切同事。他也待之以真心,但既然发觉只能走到这步,那还是尽早抽身为好。
他感情不迟钝,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出,回归同事身份的朱蒂仍对他的情根深种。假死后的种种,他惊讶于朱蒂的深情,却只能辜负。
偶尔听她喊“秀”,看她眼中仍存的情感,也会有一闪而过的怜惜,但却是理智得不能再理智的怜惜,他觉得朱蒂值得更好的,而不是执着于他。但这话他却不会费心去向朱蒂开导,显得自己和圣人或者好前任似的。维持疏离而又默契的同事关系,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这方面说他冷血也不为过,但是感情没有了,说什么也没用。藕断丝连,是对双方都不负责任。
然后是明美,这一段,太复杂,利用开始,利用结束,有责任,有愧,但也只有愧。
似乎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宫野志保貌似是要刨根问底了,于是赤井秀一随口扯了个八岁时隔壁家穿花裙子弹钢琴的小淑女。记忆中隐约是有这么个人......吧。
“这个时候不该说’我的初恋就是你啊’这种话来讨好女朋友吗?”宫野志保难得打趣。
赤井秀一也觉得好笑,瞥了她一眼。
“我说完了,该你了。”非常自然地把问题抛给她。
“?”
“说吧,我也很好奇。”
“我吗?”
宫野志保想。
她的初恋,是十年前在美国进修时遇到的日本人,二十五左右的男子,冷峻而孤僻,留着长发,独来独往,每天早晨八点准时出现在街口咖啡馆,带笔记本电脑工作,点美式咖啡,通常两个小时后离开。她观察了他半年,他日日如此。
说是初恋其实也牵强,但那种忍不住想亲近的,熟悉的感觉,让她无法忽视。对于一个孤独、脆弱、敏感并且早熟的小女孩来说,那种怦然心动,更像来源于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安全感。是“只要他在就好”的安全感。太奇怪了,她那时根本不认识他,没说过一句话,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体验,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直到有一天,她打翻了咖啡,两人之间才有了第一次对视。
“小孩子,天天喝咖啡不好。”
他也在关注她吗?
“一个小女孩捧着比牛津词典还厚的基因遗传研究,谁都会好奇的。”
原来是这样啊。
那就是唯一的交集了。
赤井秀一在迟迟等不来回答的间隙,脑中飞过了无数个名字:Gin、工藤新一、比护隆佑......——等等快停下。
他心中如同千万只蚂蚁在爬,好奇得直痒,稍一低头,看见宫野志保唇边翘起的笑,湖蓝的眸子里,那片沉静的深海,浮出一抹含蓄的温柔,完完全全的,是怀念起昔日恋人的表情。果然是,难以忘怀的男孩子吗。
说一点不吃醋是假的,赤井秀一暗自嘲笑自己突然变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就差没有缠着恋人追问“到底是谁”,“他有我好吗”,“你还忘不了他吗”这样傻里傻气却又真挚可爱的问题。但他毕竟是个成熟男人。
“不说就算了。”
“咦?”宫野志保倒是有点惊讶,抬起头微眯了眼,故意逗他,“不想知道了?”
赤井秀一的手很自然地环上她的腰,隔着棉织长衫的,温暖而柔软的触感,低头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洗发水留下的淡淡芳香。洗发水是她昨天从超市新买的,在莲花和茉莉之间犹豫不决,问他,他随手点了一瓶。两人的沐浴用品都是共用的,连留下的气味也是一样的。清冽下的温柔。
“反正他没机会了。”非常平静的语气,但又得意的不得了。
太幼稚了吧这个人。
“那你笑什么?”
“我没笑。”他否认。
赤井秀一想的是,那个男孩子,再好有什么用呢,再难以忘怀又能怎么样呢,现在宫野志保心里的人,是他啊。
其实。
她爱的一直都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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