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亭退出殿外,而庆帝则一直盯着她的背影,透过了那一层纱制的屏风,直到殿门打开,再重重的关上。
庆帝侧过头,像是在问身边的候公公,又像是自己:“你说,那个孩子的眉眼是不是越来越像曾经的大堂兄了?”
庆帝的大堂兄就是当年被叶轻眉射杀的宁王世子。现在庆帝问出这样的话,让候公公很是惶恐不安,他当即跪了下去,低着头,声音中惴惴不安:“老奴眼拙,分不清楚,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看着慌忙认罪的近侍,庆帝嗤笑一声,在棋盘上又重重落下一子。棋子落下的声音在房间中分外清晰,过了好半晌,候公公才听见庆帝不怒自威的声音:“起来吧。朕又没问你,你自己吓自己做什么。”
候公公连忙起身,陪着笑:“许是老奴年纪大了,还请陛下多担待。”
“再看看吧。”庆帝轻声一叹,拂袖将棋盘上的黑白子尽数扫进了棋盒里,又把盖子盖上。
另一边,因着庆帝的命令,南亭从宫里出来以后,亲自去了一趟范府敲门。小厮将南亭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正好在正厅遇见了范建。
南亭恭敬行礼打招呼:“范大人,叨扰了。”
“小张大人言重了。快坐快坐,来人上茶。”范建热情地让南亭免礼,又命令自家的下人上茶上点心招待,他的态度和蔼过了头,就像是看见了世交家的小朋友那样的和善,只是这份和善又有几分怪异和迫切。
南亭从善如流地坐下,只是还是拦住了范建想要长久招待的打算。
“多谢范大人的好意,只是南亭此次来只是为了传达陛下的旨意,让小范大人现在进宫。其他的也怕是有诸多不便。还请范大人见谅。”她垂着头,十分谦虚,态度言语作态都挑不出错来,可见教养。
范建暗自点头,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些欣赏,让人去喊范闲过来的同时,又不免暗戳戳的向小辈套话。
“小张大人在监察院待的可还习惯?陈萍萍对你还行吧?”范建一张口的问题,就愣是让人哭笑不得,亲自领着范闲过来的柳如玉刚一进门就听见自家老爷这么一番不着调的问候。
柳姨娘怕人家姑娘不是很自在,立刻上前打了圆场:“老爷,你说什么呢?”
“哦哦哦!对对对,这问题不好,不好。”范建一经提醒立刻反应过来自己问题不大对,自知失言,也慌忙解释道歉,“小张大人别在意,是我说的不大对,你也别放在心上。”
柳如玉也跟着附和:“是啊,小张大人别介意。我家老爷就是难得看见别人家这么优秀的女孩儿,就想着问问是怎么培养的,学习学习。”柳姨娘面上笑的慈爱,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安慰解释的话有些怪异。
范闲在旁边听着二老的话一乐,当即扯过了南亭的胳膊,拽着就往外走。他一边拉着南亭走,一边背对着范建和柳如玉摆摆手:“您二老自己聊吧,我这边和南亭还有事儿,先走了。”
后面的两个人也是忍俊不禁。
范建一吹胡子,面上像是对范闲的举动不大满意,笑骂了一声:“臭小子!”
柳如玉笑着看着两个孩子出门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感慨,有感而发:“这么看,小张大人和咱家范闲还是挺搭的。”
“行了,别想了。那个孩子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到别人家的。”范建听了也不说其他的什么话,只是来了这么一句,说完就摆摆手,往书房那边去。那个孩子要走的路可比范闲要长得多。南亭和范闲,这两个孩子,前路都会很艰难。
宁王世子......世子妃......
庆帝......叶轻眉......
将来的真相或许对这两个孩子来说,都十分的残忍。上一辈造的孽啊,不可说,不可说。
已经在范府外的范闲,和南亭并肩走着。两个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也许是为了打破尴尬的氛围,范闲突然快步向前走了两步,然后转过身,背对着走着,一边跟南亭说话:“那个,刚刚我们家人要是说错了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他们没什么坏心的,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就是......就是那个年纪大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总之,你别太在意就是了。成吗?”
“我知道的。你们家挺有意思的。”南亭看着范闲的眼睛,笑的眉眼弯弯,笑容真挚没有半分勉强,“而且你们家的氛围,挺让人羡慕的。”
可不是吗?父母健在,儿女双全。
范闲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轻咳了一声,直到了分叉的路口,两个人需要分开走的时候。范闲在南亭的背后突然出声:“南亭!”
南亭停下脚步,回过头:“怎么了?”
“那个,我们俩现在算是朋友了对吧?”范闲带着一点点忐忑,眼睛里写满了期待,认真地问她。在大渝的那些日子,他觉得他们相处得很好,也很有默契,有时候他们两个也有很相像的地方。范闲觉得自己还是很想和南亭相处的好的,不管其他的,就想交个朋友。
不得不说,范闲现在的样子,有点像以前监察院养的一只哈士奇,挺有意思的。
等了一会儿子,南亭笑着点了头:“对,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又同时转身。
一个向着监察院,一个向着皇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