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嫡长公主楚甯，是楚王的女儿，自然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有人就怀疑不是。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楚国的正牌嫡长公主。是的，我的名字就叫楚甯。那个楚国的嫡长公主。我的母亲是楚王后，这乍一听挺尊贵，实际上却是楚国的耻辱。
这还得追溯到我在我母后肚子里那年，皇家狩猎，我父王被刺客刺杀，身边的守卫都太脓包，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下我母后和我那不争气的父王。
那时我母后还有我，却为了保护我父王的安危，不顾身怀六甲，直接套上我父王的衣服跑了，就留下我父王一人懵逼的站在原地，那群刺客也是傻，没看到身形变了个样，就指着那件衣服追出去。我母后也是英勇，为了保护我父王，使劲跑，就不怕一个趔趄把我摔死，颇有一副傻白甜的气质。
后来我母后失足掉进坑里，就是这一掉救了她的命，奇迹的是我还没死。
后来我母后被一家人救了，想要找到我父王，人却已经走了，只剩下一堆扎营剩下的痕迹。
我母亲把我生了下来，想要之后再去找我父王，结果在路上被人骗，卖进了青楼。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母后堂堂一国之后，沦为了青楼的一名供人玩乐的妓女。真叫人唏嘘。后来我就在青楼长到八岁，在这样悲苦的环境下成长，自然吃了不少苦，八岁那年终于有人找到了我和母后，我看到母亲对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哥哥喊，“蛟儿。”
那是我的哥哥，楚国太子，楚蛟。我至今仍记得他的神色，愤怒，惊恐，惋惜，悲痛，交杂在一起。看着自己的母亲堕入风尘。却已无能为力。那家青楼后来被铲平了，我和母亲也被接回楚王宫。
但青楼能铲平，过往铲不平，母亲曾是一个妓女的事，满王宫都知道了，甚至还有人怀疑我是不是皇室正统血脉，别是哪个嫖客的贱种。
父王也嫌弃我母后，却忘了他还能站在这里说话都是靠我母亲的勇敢坚毅。奋不顾身引开刺客。
一条白绫赐了下来，圣旨上说，如果我母后肯自缢，后位还保得住，我和哥哥也都还是嫡。
母亲苦笑，将我支出去，等我回来时，我母后已经不见了。
以后也不曾见过了。
如今，我长到十七岁，我哥哥也已经二十一二，娶了太子妃。我到了婚嫁的年纪，本以为我父王会给我在楚国指个无甚用的纨绔子弟。却没想到，他给我指了个天下最有权力的人。
没错，是天下，秦王。
我是楚国送去秦国的公主，和其他各国的公主一样，像货物一样，一一摆在秦王面前，供他挑选。选中哪个哪个就是他的王后。剩下的就都是妃。
我问我父王，“父王当真要把我送去秦国?”
“甯儿，你是楚国的嫡长公主，这是你应该承担的。”我的父王就拿了这么一句大义凛然的话来堵我，让我无从反驳。
即日，我就要去秦国了。我的哥哥会陪我一起去，像商人一样，将我展示兜售给秦王。
秦国在北边，楚国在南，我乘着马车从南向北赶，风沙渐渐大起来，行至楚国边境，我走下马车，抓起一抔黄土，这是生我养我的楚国土。也是欺我负我的楚国土。狠狠抓在手心，向天空撒去，一阵尘灰。我上马车继续赶路。
到了秦国邯郸，这里比楚国的国都还要繁华，秦国强盛，而其他六国积贫积弱，深知是逃不过被秦国吞并的命运的。
到了驿站，我进去休息，只等着王宫的人来通知我进宫。
过了几日，王宫的人来了。我梳洗打扮一番，哥哥便陪着我进宫去了。
到了端严的秦宫殿，高高在上的位置空着，底下摆了几桌案台，放了些瓜果酒肴。有几桌已经有人入座，看样子就是其他国的公主。
由人领着我入座，哥哥站在我旁边。
不久之后人都来齐了，秦王也来了。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却俨然是一副端严的样子。
他没有看底下任何一个人。包括我。
不久太后也来了，身姿仍风韵犹存，一张脸保养得当，一席华服。
我便忍不住想若是我母后还在世的话，也该是这般美貌。
我看向旁边的公主，之前哥哥给我一一讲解过，哪位是赵国的，哪位是韩国的，哪位是魏国的，还有哪位是燕国的。
太后发言，“果然是美貌，各个都如此，只怕把哀家给比下去了。”
我转头看几位公主，燕国的公主笑了笑，魏国的一副娇羞样子。
太后说，“早便听闻楚国音律绝伦，其舞姿更是曼妙，今日恰好楚国公主在此，不知可否为哀家跳一曲?”
说的是我，几位公主也向我看来。哥哥没有说话，其他几位也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我沉默了一小会儿，起身柔声说，“禀太后，我不会。”
哥哥的身形动了动，我没有看他，太后说，“怎么？”
“我不同于楚国其他公主，自小愚钝，且先天不足，在舞蹈音律方面一窍不通。”
“这……”太后说，“可是幼时有什么毛病，”
“没有，就是学习的晚，没有太大造诣，后来便不学了，荒废至今。所以我不会。”
“唉，真是惋惜。”太后似乎有些扼腕叹息。
“学习的晚，是何一说?你几岁开始学的？”一直没说话的秦王发声。
“禀王上，九岁。”
“为何五六岁时不学，偏要等到九岁来。”秦王问。
我沉默着不说话，我不想提及我八岁前的经历。哥哥替我解围，“禀秦王，楚甯幼时玩闹，生性好动，不愿沉下心学，故等她大些再学了。”
“哦——”秦王说，“我怎记得，楚国的嫡长公主，八岁前，不在楚王宫生活。”
“确……在外流浪过一段时间。”哥哥说。
“楚国公主，怎的你不说话了？”秦王说。
“如哥哥所说一般，我确实在外流浪过一段时间。故没有学舞。”
“在外流浪多久？”秦王继续问。
我感觉他在明显的想要打我的脸，打楚国的脸。
“我忘了。所以王上的话，楚甯无法回答。”我假装不记得。
“不记得了？寡人之前便曾听人说，楚国有位公主，出生便在市井，一直长到八岁，才回王宫，那位公主的生母，也在市井中……后回来，便被赐死了。”秦王装作回忆的样子，慢慢说。
我感到心里一阵恶寒，身体似乎在忍不住的发抖。却还得强忍着姿态听他说完我的过往，旁边的几位公主有的有些惊讶，有的却淡然，似乎早已听说过。
“王上……”我要出声，哥哥拉住我的衣袖。紧紧攥着，他在暗示我不要冲动，不要出声，不要反驳。我如果真的驳了秦王的话，我和哥哥会蒙难，楚国也会活不过多日。我的下场多半也是分尸或凌迟。
我忍住了，沉默着。
秦王问，“楚国太子，你拉着公主的衣袖作甚?”
哥哥放开我的衣袖，回答，“方才楚甯要摔倒，我担心便扶住她。”
“哦，倒真是个好兄长。”秦王说，“楚国公主，就是不知，刚才寡人说的，是不是你?”
“是。”我回答，“王上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不了，眼前还有这么多位公主，寡人也不好单只找你一位说话。”秦王说，他又开始在下面搜寻其他的可供折辱的对象。
我暗自坐回去。哥哥松了口气，拍拍我的手臂，坐到我旁边。
后来太后发话，“王上，看了这许久，可有选定哪位公主做你的王后?”
秦王说，“这么多位公主，真是让寡人难以做选择啊。”
“怎的，王上是想择日再选么？”太后说。
“不了，不就是个王后么。”秦王拒绝，后又说，“寡人选好了。”
“哦?”
秦王走到赵国公主的旁边，我观察赵国公主的神色，有些害怕，却又有些期待，惊喜。
我估计秦王后就是赵国的了。
哪只秦王直接越过赵国公主，将她旁边的一个侍女拉了出来。
“母后，寡人便选这位女子做我的王后。”秦王大声说。
那侍女长得倒是清秀可人，只是满面惊恐，“不，我，不是公主，我只是个侍女……”
秦王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秦王后而已，又何必非得公主来？寡人看你便不错。”秦王将那个侍女搂在怀里。“母后，可以么？”
太后连眉头都没皱，很淡定的说，“王上既然喜欢，那便依王上的意。”
于是公主都没能争过的王后就成了一个侍女的了。
太后又说话，“不过有几位公主，哀家看着很不错，虽然无缘王后之位，但能做个妃也是很好。”
“母后说的哪几位?”秦王问。
“燕国公主，魏国公主，还有楚国公主。”
听到自己的身份，我感到有些悲哀，如此一位丈夫，自己今后都不会好过的。
“倒也是不错。”秦王说，“以后和王后也有个伴。”
我心里愈发厌恶起这个秦王来了，先是拿我的身世来侮辱我，后又来让我一位公主给一位侍女做小。
转而一想，只怕那个侍女不会好过的。
秦王很满意的搂着那位侍女，将她拉到王座旁，就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抚摸着她的腰，不时掐几下。
太后有些看不下去了，开口说，“既然后妃都已选定，剩下的就交给礼部来办，哀家乏了，先回去，几位公主想必也累了，若还想再待会儿，也可稍后回驿站。”
太后起身，一旁的宦官跟在旁边侍候，几位公主听懂太后的意思，也跟着起来。我也有些不想呆了，便打算离开。
我走在太后后边，哥哥在我旁边，
刚出殿，太后的仪架停了，太后转身看我，“还不知道楚国公主唤作什么名字？”
我行了一个礼，“回太后，甯。太后没有问我是哪个“甯”，只是又转过身，淡淡说一句，“好名字，王上会喜欢你的。”
太后走了，其他几位公主听到这话惊讶不已，纷纷看向我。
我没有理会，和哥哥一起踏上回驿站的马车。
马车上，哥哥看着我良久不发话，只剩下车轮在地上的滚动声。
“哥哥，你若想说什么，便直说。”我率先打破沉默。
哥哥的眼神晦暗不明，慢慢说出一句话，“讨好秦王。”
为了我自己，为了哥哥，为了整个楚国。
我要讨好秦王。
做他的妃，讨好他，换得楚国一时安宁。
几日后的册后大典，再然后就是册妃。哥哥在半月前已经动身回楚国了。我一人坐在驿站的房间里，看着镜中的自己，若是秦王喜欢漂亮的女人，我未必就是佼佼者，但如果他喜欢别的，我可太擅长了。
册妃大典如期举行，我穿着繁重的礼服，顶着沉重的冠，和其他几位公主一起，缓缓行在大殿外的长道上，旁边的号角沉闷的吹响，烈日在头顶闪着。
我的出嫁过程，就是这样。华丽却卑微。
是夜。
我坐在我的寝宫里，红帐，暖烛，熏香。
僵硬的端正姿势，我还在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秦王能来。
我似乎等了很久，在我的脖子快抽筋的那刻，秦王终于来了，我很庆幸，我最漂亮的样子被他看见了。
秦王走到我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一只手捏祝我的下巴，迫使我看他。
他眯了眯眼，“楚国公主?”
我没有做声，眼睛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看着他。
“不说什么？”秦王问。
“我的冠，可以拿下来么？”
他一愣，说，“可以。”然后松手放开我下巴，走到一边。
我将冠拿下来放到梳妆台上，又把固定头发的钗环卸下，头发松松散散的垂下。又将宽大厚重的礼服给脱下，扔到架子上。
而我的妆容，则是由专门的宫女来卸。
等收拾完这些，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
“王上要用膳吗？”我问秦王。
“不用，在王后那里用过了。”秦王回答。
就是那个侍女。
手不自觉紧了些。
脸上只能是平静平静再平静。
淡笑一下。
“那便好。妾身服侍王上更衣。”我走上前准备把他的外袍脱下。
“不用。”秦王笑着退后一步，“时辰还早。可以先做点别的事。”
“那王上做吧，妾身先去睡了。”我说完从他旁边走过准备去塌上。
秦王竟也没有拦我，就直接让我去塌上睡了。
有些赌气的躺在塌上，看着坐在一边的秦王，大抵是熏香的缘故，我竟然真的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母后，就是我八岁前在青楼里的那段日子。
我母后被人拖进房间，在奸笑和淫荡中挣扎，衣裳被人撕扯开，身体被那些肮脏的人侵犯。却无可奈何。
我在门外偷偷看着，忽然有人发现了我，将我也拉进房间里，要用刚才对待我母后的方式再在我身上重演一遍……
衣裳被人撕扯开，那些人骑在我身上，肆意妄为。
我猛的惊醒——
春宵帐暖，软玉温香。
我却出了一身冷汗，秦王停止了刚才的动作，问我，“怎么？做噩梦了？”
我此时还在塌上，只是衣裳已经褪了一半。秦王就压在我身上。
我死死的盯着他。有些发抖的吸气。
秦王的眼神渐渐冰冷。
“你怕?”秦王问。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垂下眼不看他。
身上一轻，秦王起身说，“那就等你不怕的时候，寡人再来。”
他还有好几个公主没有临幸，等到我又是什么时候？
明明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我急忙起身拉住他的手臂。“我不怕。”
但秦王没有再理会我说的话，将我的手甩开，走出宫殿外。
低下头，我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眼前是大红色，是极鲜艳的红，像血一样，铺天盖地，压的我说不出话来。
头有些晕，大抵是熏香的缘故。
重新躺下去，时间还很长，我为什么要纠结于这一回。
缓缓闭上眼，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但周遭却还是可怖。
第二天，我从塌上醒来，帐外已经有侍女端着水盆等候，我起身拉开帐子，一个侍女扶着我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
“禀娘娘，奴婢纸兰，今年19。入宫伺候十年。”纸兰低头恭敬的说。
“确实伶俐。”我说，让她扶着我洗漱。
洗漱完，纸兰提醒我，不久要去太极殿参见王后。
就是那个侍女。
内心泛起一丝愤怒，一国公主要给一位奴婢做小。
“嗯。”
到了太极殿，我站在殿外等候王后的召见，一边已经来了燕国公主。
“楚姐姐。”燕国公主看见我甜甜的叫了声。一身淡黄色的宫装在她身上很好看。
“燕国公主，一同入的宫，同样的妃位，我怕是担不起这声尊敬。”
“姐姐你年长于我，这声姐姐该是我叫的。”燕国公主回了句。
我笑笑没再讲话，这时魏国公主也来了。
看见我们两个，“二位来的如此准时……”
一开口，那嗓音我便觉得极好听，不像是燕国公主那样的甜美，就是“无风水面琉璃划”般的轻柔，似有似无，淡淡撩拨。过境春风，润物细无声。
一身如芙蓉，出尘绝世，那盘头梳在头上，真是有些不搭。
“魏姐姐，你也来了。”燕国公主走上去拉起她的手。
“嗯。”
“魏姐姐，你可真是好看。”燕国公主羡慕的说。
“多谢公主夸奖。”魏国公主细声细语回了句。
“哪里哪里，魏姐姐你是真的好看。”燕国公主说，一转头看向我，“是吧，楚姐姐?”
我闷声不说话。燕国公主继续神采飞扬的说，“像姐姐你这容貌，王上一定会很喜欢的。只怕以后，我们都不能再经常遇见了呢！”
魏国公主低低头，燕国公主又说，“说到宠幸，我听闻昨夜王上是去了楚姐姐那儿，楚姐姐可真是好运气，我们几个那里都没人去，单就去了你那里。”
我看了燕国公主一眼，“想来是我愚笨，不过小半个时辰，王上又走了。”
“呀，这是怎么回事？”燕国公主惊讶的说。
“想来是我福薄，没那个福气来侍候王上。”
“姐姐你是公主哪里福薄了？一个侍女都能够成为王后，莫不是她的福气比天还大?”燕国公主说。
“想必，该有过人之处的。”魏国公主柔柔说了一句。
燕国公主没再说话。
殿里来人了，召我们进去，便看到王后坐在上座，一身宫装。
“几位公主都来了。”王后说。
燕国公主还是回了句，“禀王后，臣妾与其他几位姐姐早已经来了，就在殿外等候着呢。”
“几位公主真是……”王后一时找不到什么词汇来形容，本来她也只是个侍女。也识不得几个字。
一旁的侍女小声提醒，“王后让诸位公主上座吧。”
王后反应过来，赶紧让人坐下。
我也入座。
又谈论了一些小事，我吃着桌上的瓜果，一直没说话。
王后也不好说什么，继续东扯西扯的聊着天。颇有些费力的维持着场面。时不时还尬笑一下。
这时候秦王来了，我又站起来给秦王行礼，秦王直接越过我，朝王后走去。
我便又坐下，这时候燕国公主说，“王上也来啦，刚才我们和王后娘娘聊的可高兴了呢！”
“你们能聊的高兴，自然是很好。”秦王说。
我偏头看去，秦王正坐在王后身边，一手搂着她的腰。王后脸上多少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抵触。
“你们方才聊了什么？”秦王问。
“就是一些琐事。”王后回答，“上不了台面的。”
“哦?”
“王上很好奇吗？那不如让我来给王上复述一遍吧。”燕国公主跃跃欲试。
秦王瞅见她的样子，笑了声，“不必了，既然是琐事，也没有什么好聊的。”
“哦……”燕国公主有些失望。
秦王又问，“那底下坐着的，可是魏国公主?”
魏国公主站起身来，“禀王上，臣妾是。”
“倒真如传闻中那般好看。”秦王夸赞说。
“谢王上谬赞。”魏国公主说。
“魏姐姐，你看，我说对了吧?王上一定会夸你好看的。”燕国公主又插进来一句说。
“燕国的姑娘，都是这般活泼的么？”秦王问。
“禀王上，燕国的公主并非都是我这般的，只是从小父王母后便娇纵惯了，便养成了这么一个爱说话的性子，王上若觉得聒噪，我以后不讲话就是。”燕国公主说。
“哪里，你莫要这般。”
燕国公主嘻嘻一笑，坐回到位上。
谈了差不多了，秦王便散了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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