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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欢喜(下)

凤怜碎引

建昭五年一月,年节已至。阖宫同庆佳节,大家过了个温暖又热闹的年。

年关过,建昭五年二月,皇上下旨,‘贵妃姜氏,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诚侍君侧,示慰君心有功,仰承皇太后慈谕,着即被立为皇后。’

我跪下接旨,听说这是君钰和太后商量后所下的旨,我心下一暖,但我也明白,登上后位,这也仅仅是开始,后宫中诸多勾心斗角,并不会因为我做了皇后而有半刻停止。

一月后的封后大典上,文武百官与众妃皆跪。我头戴精美华丽的凤冠,身着皇后才能穿的封后朝服。一步一步走上宣政殿前的台阶,缓缓行至皇上和太后跟前。

君钰向我伸手,我搭着他的手,转身面相文武百官以及众妃嫔。此时,一个身着礼服的太监端上一物。掀开那布,端着的,正是凤印…

君钰将凤印转交至我的手上,他眼神温柔,我恭敬接过,“如今,这凤印便交于皇后了。”

“多谢皇上,臣妾定不辜负您的希望。”

众位大臣与后妃皆跪拜,“恭喜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握着君钰的手,我才有了真切的感觉,我真的成了皇后,他唯一的妻子…

自我做了皇后,也就迁宫至凤仪宫居住。封后大典结束后,回到宫中,卸下繁重的凤冠和朝服,看着满宫的红灯笼,张灯结彩的霎是喜庆。床铺下放了许多花生桂圆等物,掖庭的李公公说,“皇上特意嘱咐奴才所置,图的就是早生贵子,多子多福的好意头呢。”

我心中感动,命潇潇将赏银递给李公公,他顿时眉开眼笑,“多谢皇后娘娘,想必娘娘也累了。掖庭还有事,奴才就不打扰娘娘了。”

我笑意盈盈,“潇潇,好生送李公公出去。”

潇潇应是,殿内便剩我一人。我抬眼望去,君钰所赐的那副“琴瑟和鸣”的字仍在,这段时间他赏下的东西不计其数,多数都已放入了库房,部分被我吩咐宫人摆在了殿内,例如那只青花瓷瓶,还有金丝鸳鸯屏风…

又回想起君钰温柔肯定的眼神,和他握住我的那只温暖的手。即使是在冬日,可我心中仍然充满了暖意。

第二日我早早的便被潇潇叫醒,这丫头看上去倒稳重了不少,“娘娘,小厨房今日做炖乳鸽汤,可香了!”

我微微扶额,果然内里还是没变啊,还是那只小馋猫。

今日是我身为皇后的第一次嫔妃请安。人到的齐全,我端坐在主位上,眼瞧着众人神色各异。阿檀微笑的看着我,我笑着颔首。

“嫔妾们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我垂眼笑道,“妹妹们请起,不必多礼。”而后又向潇潇致意。潇潇接收到我的眼神,开口说:“皇后娘娘为各位娘娘备了一份薄礼,午后便会送至各位娘娘宫中。”

“多谢皇后娘娘垂爱,嫔妾们不胜欢欣。”

我微微一笑,“不过是一点子心意,春日将至,本宫会在宫内设宴,邀请诸位妹妹前来赏花。”

姚贵嫔语气欣喜,“娘娘宅心仁厚,嫔妾一定前来观赏!”她素日爱花,凤仪宫中栽种了不少名贵花种,其中就有君钰上月赏下的几株名贵牡丹,有魏紫、姚黄等。

“皇上爱重娘娘,特意赏了这么多名贵的花种…旁人是求也求不来的。真令欢儿羡慕…”楚欢在这时开口了,她神色有些落寞,语气艳羡。

我突然有些语塞,阿檀瞥了一眼楚欢,“妹妹这话差矣,既然皇后娘娘设宴邀请众位姐妹一同赏花,那这份心意当然是众位姐妹一同共享了。”

听见阿檀的话,楚欢脸色白了白,垂眸,“纯妃娘娘说的是。”

我不再看楚欢,再次挂上笑容,“虽说近日天气回暖,各位妹妹也勿要贪凉减衣,多注意身子才是。今日就散了吧,本宫也乏了。”

       “是,嫔妾们告退。”

       建昭五年七月,夏日炎热,还好掖庭早早的便将冰块送至各宫,也算解得些许暑热,不那么难挨了。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宫中事端却不断,上月君钰生辰宴,秋答应和赵才人当场争执起来,两人甚至互删起了嘴巴,闹的很是难堪。君钰大怒,将两人都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这月又出了事,许贵嫔暴毙宫中,掖庭彻查后,来报说是常选侍做的,于是君钰又下旨将常选侍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我独坐在殿内的靠椅上,潇潇为我摇扇散热,可我心底烦躁,最近总觉得劳累,眼底的乌青都重了些许。

       而此时,迎春慌张的走进殿内,“娘娘,宫中纷传许贵嫔是死在您的手上,常选侍是冤枉的,皇上已经知道了。”

       我顿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耳边只听见潇潇的惊呼,“娘娘!”

       再醒来时已是夜晚,我睁开眼,入目看见的,是君钰。他拉着我的手,坐在床边,见我醒来,他神色欣喜,“怜儿,你醒了!容太医,你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容太医拱手道,“是,微臣这就替娘娘诊脉。”他切脉后神色微微震惊,后又面露喜色。忙跪下,“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您这是有喜了!”

       我与君钰异口同声,“什么?”

       “娘娘,您已经有了一月的身孕了。”容太医再次重复,潇潇听后喜不自胜。

       君钰更是高兴,他握住我的手,“怜儿你听见了吗?咱们有孩子了!一定是个聪慧的皇子!”

       见他如此欢喜,我也不自觉的露出笑容,“公主不好吗?”

       “都好,都好,若是公主,一定像你一样聪明可爱!”他细心的为我拉了拉被褥,又招手示意宫人,“皇后如今有孕,你们要小心伺候。”

        我想起今日迎春所说之事,又开口道,“皇上,今日那传言…”

他握住我的手并未放开,又紧握了一下。语气温和,“怜儿放心,朕信你,朕一定会让掖庭彻查此事,还你一个清白。”

        我点点头,温声道:“臣妾相信皇上。”

        君钰陪我用过晚膳后,便留在了凤仪宫中,一夜过去,第二日他晨起去早朝,未曾叫醒我,我也是睡醒后才听潇潇说,他特意吩咐从今往后我的饮食都交由御膳房专人负责,不允许旁人插手。一饮一食皆要谨慎对待。

       他下过早朝后,又来宫中陪我用早膳,连政务都挪到了凤仪宫中处理,晚上又歇在我这里。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太后知我有孕,送了不少好东西来,更遑论君钰,潇潇笑称,“怕是皇上要将自己的私库搬空了!可见有多爱重您~”

       我但笑不语,他对我的好我都能感受到,心里也十分舒坦。迎春从殿外进来,“娘娘,掖庭来报,传言已经彻查,造谣的正是…楚婕妤。皇上方才已经下旨,贬楚昭仪为嫔了。”

        并不意外的结果,自我做了皇后,楚欢便不再与我来往,平日里见到我也淡淡的,不似她刚入宫那般热情。且潇潇告诉过我,秋才人和赵答应交恶便是楚欢挑拨的缘故。我不愿与她计较,她如今被降位,怕是不会好过,为我腹中孩儿积福,便随她去吧。

       我轻声吩咐潇潇,“将爱背后生事,嘴碎的,心比天高的宫女都送去掖庭。如今我有了身孕,为免来日出了差池,还是尽早防范的好,我近身的事仍旧只允许你和迎春伺候,不许旁人插手。”

       “奴婢知道了。”

建昭六年二月。

我已有孕八月,身子越发笨重。君钰一日一日的命人送补药来,又让御膳房变着法的做好吃的给我,我看着倒圆润了不少,我不禁抱怨,“本宫都胖了多少了,生下孩子若是瘦不回去可怎么好。”

潇潇笑着打趣,“娘娘吃的多是因为有孕呀,这孩子这么能吃,一定是个身强体壮的小皇子!娘娘不必担心,待您生产,自然就瘦啦!”

我瞧今日阳光甚好,便打算去御花园逛逛,刚走到千鲤池附近,我便听见有人在哭,“霜儿,眼下我能信得过的只有你了…”

“娘娘…”

我看见了姚贵嫔,她哭的梨花带雨甚是可怜,她也看见了我,慌忙擦着眼泪,瞧着我的神色,“皇…皇后娘娘…”

我走上前去,“妹妹这是怎么了,怎得在这里哭?”

她赶忙将眼泪擦干,吞吞吐吐的说,“嫔…嫔妾无事,让娘娘担心了。”

她眼睛通红,哪里像是无事的样子。我安抚道,“以我们的交情,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不是?妹妹若是有事,我也好替你做主不是?”

听我如此说,她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突然间泣不成声,“其实…其实妹妹眼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妹妹很想告诉姐姐,可又怕姐姐牵连其中…怎么办,妹妹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我温声劝道,“妹妹莫急,咱们慢慢说。”

姚贵嫔抽噎着,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说了出来,我惊愕,“什么……你的意思是,楚嫔早已买通你身边的几个宫女,只等伺机而动,要取你性命?”

楚欢怎么如此大胆,她造的孽还不够吗!

“是…此事千真万确,若非霜儿向我禀报了那几人有了异心,妹妹恐怕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哪日为人所害恐怕都不能发觉。眼下若将她们调离,亦是打草惊蛇。若禀报皇上,可妹妹无宠多年,无凭无据的,怕是皇上也不会相信…”她眼含着泪,神色十分低落。

霜儿忙向我跪下,“奴婢不敢撒谎,此事是奴婢亲眼瞧见的,可奴婢人微言轻,放在皇上面前也算不了什么证据,只能先告诉了主子,也好有所防范。奴婢并未欺瞒主子,奴婢也实在没有理由借此污蔑楚嫔娘娘…但求皇后娘娘为我家主子做主啊。”

姚贵嫔也点头,说:“是,霜儿是信得过的。”

我点头,命她起身。“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想办法搜集证据吧,妹妹莫怕。”

想来此事还需要掖庭来彻查才是,我如是想。

正在我思考之际,便看见霜儿突然大力的将姚贵嫔一推,姚贵嫔整个人突然向后倒去,在落入水中的最后一刻,她伸出手企图拉住什么,“啊!救命!”

我还未反应过来,潇潇一个跨步上前护住了我,紧接着霜儿也跳了下去,“主子!奴婢这就来救你!”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姚贵嫔和霜儿就都掉进了水里,这可是晚冬,水那样冰凉,一定会出人命的!

宫人惊声大喊,“快来人啊!姚贵嫔落水了!”隔了一会,附近值守的侍卫才匆匆赶到,他们连忙跳入水中,我还惊魂未定,整个人懵在原地。

隔了一会姚贵嫔被救了上来,挪回了未央宫春兰殿,我赶忙跟上,并吩咐潇潇去请太医。

君钰听说此事后,也赶来了春兰殿中。我与君钰坐在春兰殿的主位上,他紧皱着眉,我着急的看着殿内,陈太医出来了。“禀告皇上皇后,姚贵嫔向来体弱,又掉入如此冰凉的千鲤池水中,怕是…希望渺茫。那个宫女已经死了。”

我眼泪未能止住,瞬间便掉了下来。君钰握住我的手,叹了口气,“怜儿,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擦了擦泪,“事出突然,臣妾也不知为何她突然便…”我想到了她的话,‘楚嫔买通了嫔妾的宫人’,莫非…

可霜儿已经死了,我这样说是死无对证,可现下也没有别的法子,我只好将姚贵嫔告诉我的事如实相告。

君钰皱起了眉,“好端端地怎么提起楚嫔了?况且她的为人…”

“那臣妾的为人便不可信了吗?”听到君钰这样说,我顿觉伤心。

        他见我生气,忙开口,“朕不是这个意思。”

       “皇上若是信臣妾,便查一查楚嫔,臣妾知道自己也有嫌疑,可臣妾怀着身孕,为何要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您要查便查吧,臣妾相信您会还臣妾一个清白。”

        他沉思了片刻,“来人,去传楚嫔。”赵公公领命而去。君钰又转头看向我,“怜儿,你先去屏风后面。”

        我觉得有些疲累,任潇潇扶着我走向屏风后,她搬了把坐椅来,铺上了软垫,好让我坐的舒服些。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不一会儿,楚欢便到了。

      “欢儿参见皇上。”她语气如常,仿佛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嗯,坐吧。”

      “皇上怎得突然召欢儿过来了?”

       君钰语气有些疲累的说,“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后宫里的事情啊,扰得朕心烦。”

       “皇上……”她语气温柔,“姚贵嫔的事欢儿来时听赵公公说了,如今情况可明朗了?”

        “太医说应当没什么大碍,晚些时候便能醒过来了,只是身子受损,得花些时日才能修养过来。”

        楚欢睁大了眼睛,似有些惊讶。转而又开口,“姚贵嫔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也是皇上您的福泽庇佑,才让她化险为夷…”

        君钰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只是她这次落水实在蹊跷,不过待会等她醒了,自然就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隔着一道屏风,声音却很清晰,我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朵里。

       “欢儿听说当时只有皇后娘娘在场…会不会是…”楚欢试探的开口。语罢她又摇头,“不不,皇后娘娘绝不是那种人,况且她和姚贵嫔向来交好,虽然姚贵嫔得您喜爱,但却也是比不上她的,皇后娘娘她不必下手如此狠毒……”

       听到这番话,我虽有些吃惊,可也并不出乎我的意料。若是听到这里还没有明白事情到底是为何,我绝没有这么愚蠢。楚欢的算盘我已然明白,她买通的并非其他宫女,而是霜儿,这出戏,不过是为了栽赃陷害于我。当真是好谋算,可她不会料到,君钰会信我。

       君钰挑眉,“朕也认为不会是皇后,总之,等姚贵嫔和当时立即跳下去救她的宫女醒了,一切便会真相大白了。”

(那个宫女也还活着?!)楚欢明显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见君钰盯着她,她又赶忙换上笑脸,“那,那便再好不过了。”

       君钰直勾勾的盯着她,“你应当有话同朕说,不是吗?”

       “什…什么?欢儿不明白您的意思呀…”楚欢的语气已然慌乱,她不敢与君钰对视,便别开了眼,“难道这事还和欢儿有关系么?”她攥紧了手,“欢儿今日一直都在宫中,宫人们皆可为欢儿作证的,怎么可能跑到千鲤池去了呢?”

       她好似说服了自己,又蹙着眉眼泪汪汪的看着君钰,“是不是有人信口胡说了些什么…皇上您不要上了旁人的当误会欢儿呀…”

        我顿时翻了个白眼,见潇潇气鼓鼓的样子,仿佛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撕烂楚欢的嘴,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朕倒是不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朕误会了什么?还是你误会了什么?”

        “莫不是有人当朕是傻瓜?编出这许多谎言来诓骗朕!”

         君钰的声音已然有些愤怒,此话一出,楚欢脸色苍白,她闭了闭眼,泪水止不住的滴落,“欢儿…”

         而赵公公走上前来,躬身禀报,“皇上,姚贵嫔已经醒了,吵嚷着让您严惩楚嫔,为她做主呢。”

        姚贵嫔醒了!那此事很快便会真相大白了。我也放下心来,若是她真的溺水而亡,我也会十分不安的。

        “不可能!赵公公,此事与本宫何干,你可不要在皇上跟前胡说!”楚欢故作镇定的大喊道。

        “哎哟,娘娘可是冤枉奴才了,奴才哪敢在皇上跟前胡说呢。皇上您看……”

        君钰冷哼一声,楚欢扑通一声跪在了君钰面前,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噙着泪,“欢儿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欢儿好委屈…”

        可君钰心中已有决断,他冷声道,“若真与你无关,便无需解释。”

闻此,她面色更加苍白。见君钰分毫不为所动,她大声质问,“皇上!欢儿只想问您一句,您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欢儿了,是吗?!”

        “这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在场的是皇后娘娘,您却怀疑的是欢儿?”

        我听的津津有味,甚至快要笑出声,她是真蠢还是假蠢?

       果然,君钰冷笑一声,“朕怀疑你?不,是你自己马脚露得太早了。”

        “……”

        “呵…”

        “皇上果然是皇上,除了您,谁还会想到我身上呢?是姜怜,是不是?是她向您说的我和姚贵嫔的事,是不是?”

        听见她直呼我的名字,如此不知规矩,君钰皱眉,“朕现在不想回答这些,等朕见过姚贵嫔,查清楚事情真相,朕自会治你的罪。”

       她惨笑一声,“您真的很爱她,很信任她呢…”她闭了闭眼,“可是,凭什么?!她嫌疑那般明显,只需要三言两语,便能让您信了。”

       “而我,什么也没做,你便疑了。凭什么?!”

       君钰反问,“你当真什么也没做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你应当懂得。”

       楚欢顿时语塞,“我…”可她立马又说,“是…我是做了,可我没让你知道。你不该知道的。君钰。”

       方才她直呼我的姓名,现在又直呼君钰其名,我已经不觉得惊讶,她恐怕是疯了,看起来真是可怜。

       听见她直呼其名,君钰大怒,“你这是大不敬!”

       楚欢恍若未闻,她自顾自的说,“那换了姜怜呢?你也会像和我生气这样对她吗?”

       “她不会这样对朕说话。”

      可偏偏是这句话,点炸了楚欢,她神情激动,“是,她当然不会。因为她不配!她不敢!”

        “只有我…只有我…”

       “你本该喜欢我!你本该宠爱我的!”

“因为你,我受了那么多苦,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有你了!可你呢?”她神情疯魔,直视着君钰。

       “你眼里只有姜怜,却不肯补偿我!”

       君钰看见她如此模样,眉头紧皱,“你疯了。”

       她嗤笑出声,“是,我是疯了!但那也是因为你!你什么都有了,姜怜也什么都有了,可你们从不肯想到我,我那样的苦,这都是你欠我的!”

       “你本应该爱我,给我我想要的一切!我进宫来,不是看你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的,我费劲了心思,你呢,却连一个正眼都不肯给我?”

        “我以为你可以补偿我,把所有的宠爱都给我,你会捧着我,护着我,可以把我过去十几年来遗失的幸福都弥补回来…可我错了,原来你根本没打算弥补我。我入宫时,她们如临大敌,我遭人冷眼,你未置一词。这么多年,什么荣华,什么恩宠…我竟与那些胭脂俗粉没有半分分别!”她满眼通红,死死的盯着君钰。

        “君钰,我恨透了你。恨透了姜怜,明明她不配,她算什么?分明是我先遇见你的!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应该属于我,她根本不配得到这些东西!这都是你欠我的,你应该补偿给我的!”

        君钰冷眼看着她,又质问道,“朕如何没有补偿你,你谋害先皇后,假孕争宠,又陷害怜儿多次!朕没有将你送进冷宫,还保留你在嫔位,朕已是对你容忍至极!你简直是疯了。”

        “好,好一个容忍至极。”

        “我的确是疯了,但那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曾对我不闻不问,如果你能满足我所有的想法,我不会变成这样!”

         “你知道我流落在外的那些年是如何过得吗?我苟活至今就是为了你,哪曾想,你竟然如此对我。”

        她痛哭出声,惨笑着看向君钰,“是,是我做的,全都是我。我买通了霜儿,让她找机会在姚贵嫔和姜怜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下手,嫁祸给姜怜。我也是如此对先皇后下的手,当初你不是信了吗?还将她废后贬为答应,现在为什么不能这样?”

       君钰语气坚定的回答她,“因为我信怜儿。”

       “哈…哈哈…信她?那为何不信我?她拥有的一切本该是我的!连你也应该是我的!”

        “你的?你是觉得朕喜欢你吗?”君钰反问。

“你当然应该喜欢我,就算是你对我只有愧疚,那么你的情感也只能属于我!凭什么要被别的女人分走?”

君钰将眼神移开,不愿再看她一眼,“你已经疯了,朕不愿再同你浪费哪怕一句口舌。来人,传朕的旨意,楚嫔骤然暴病,幽禁伏莘宫,永世不得踏出伏莘宫一步。”

赵公公上前,“奴才遵旨。”而后命几个宫人将楚嫔扶起,挪回伏莘宫中。

看完这场闹剧,我已经说不出话,楚欢当真是疯了,并且已经疯成了执念,当真是无药可救了。

哪怕我对她的恶毒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她假孕争宠,陷害嫔妃,还是觉得她的恶毒令我难以想象。

我从屏风中走了出来,向君钰行礼,“皇上,是臣妾管理后宫不善。”

他伸手扶起我,“怜儿受惊了,这些怎能怪你,你有孕已经劳累不已。今日的事,吓到你了。”

我微微一笑,太医这时从寝宫内出来,跪下禀报,“回皇上皇后,姚贵嫔已然无碍,不日便会苏醒,只是娘娘落了水,受了宫寒,往后恐怕,于子嗣上无缘了。”

遭遇此横祸,姚贵嫔也实在可怜,君钰命陈太医好生照料她的身子,又对我说,“你今日受了惊吓,可别动了胎气。朕现在送你回凤仪宫,叫容太医来替你诊脉。”

我对上他担心的眼神,点头说好。

有孕八月的身子实在笨重,今日的事太过突然,也让我觉得十分劳累。君钰他陪着我,一步一步走在回凤仪宫的路上。等我回到宫中,太医早在殿内等候,在替我切过脉后,恭敬说道,“娘娘的身孕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休息几日便无事了。”

“如此,朕便放心了。”

往后的两个月,我不曾踏出宫门一步,实在是孕妇身子笨重,我也怕出门遭遇意外。于是便在宫中养胎,还好潇潇和迎春每日变着法的逗我开心,让我解闷。日子倒也不算难熬。

       建昭六年四月二十,中宫皇后诞下嫡子,圣上龙颜大悦,取名为熠。

       生下君熠后,我便修养了一月,如今天气暖和,我本打算出去转转,潇潇这个时候走进殿内,低声说道,“娘娘,伏莘宫那边来报,说想见您…”

       我微微挑眉,想起楚欢,倒觉得有些遥远了。罢了,总该见她一面,了结这些恩怨。

       潇潇扶着我,行走在前往伏莘宫的甬道上。越往前走,就越是冷僻。伏莘宫本就离冷宫不远,方才还暖和的风现下就已经微凉了。到了宫门口,我抬头望了望天,踏进了宫门口。宫内已经长久没有人打扫,庭院堆积了不少落叶,花坛里的花也早已开败了。

       当我迈进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女子。她依然身穿着当年进宫的那身流彩暗花云锦缎裙,戴着我送她的那支烧蓝点翠步摇。然而她的面容已然憔悴,透出些许青白,整个人瞧上去都有些病态。

       她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发现是我。“你来了。”

       我寻了个靠椅自己坐下,“是。”

       她没有开口,只盯着我的脸,然后她突然笑了,“皇后娘娘还肯来看我,欢儿真是三生有幸。”

       时间并没有过了多久,不过是几月而已,可许多事已然变了,“你何苦至此。”

       她仍然笑着,可笑里多了些凄苦,“你怎会懂得。如果你是我,你兴许会比现在的我更加狠毒、更加不堪,不,你或许根本活不下来…”

       “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被拐走,卖给了人牙子,我生的漂亮白嫩,可这反而成了我灾祸的开始…他们将我像货物一般转手倒卖。起先,他们把我卖到了一个富商手里,富商买了我,不过是为了让我做他那残疾儿子的童养媳。你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吗?我放了把火,烧了富商的家,趁乱逃了出来。从此我便开始了流浪…富商的家在离京城甚远的地方,我是一路流浪着,爬进京城的。”她自顾自的说着,已经陷入了回忆中。

“我曾经为了活着,偷过摊贩的包子,被小摊老板追的如同过街老鼠一样满街跑。也曾经为了不渴死,喝过雨水,腹痛到满地打滚差点死掉。那时我在想,求求哪位神佛可怜可怜我,让我活下去吧。我也幻想过,君钰会来救我,我多么希望当时能有人来救我!可是没有,这难道不是他欠我的吗?!”她神情有些癫狂,可我却心情复杂。

“我很同情你,但这并不是你无视纲纪,枉顾性命的理由。”想起还躺在床上、再也无法生育的姚贵嫔,我直视她的目光,“你固然可怜,可姚贵嫔又做错了什么?难道因为你的不幸,就让其他人也因你而不幸吗?”

“哈…”

“你同情我?也是,想必君钰就喜欢你这点吧。如果我是你,我也可以这样同情别人,你不过是比我幸运一点罢了。”

看着她脆弱的神情,我竟有些不忍,可她做的伤天害理的事实在太多,已然是罄竹难书了。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若不是君钰太过信任你,否则我早该除掉你的。他看你的眼神…真令人羡慕啊。可那本该是我的!他的信任,他的愧疚,他的爱,全都应该属于我才对!”

她已经是个失去理智的疯子了,我冷眼瞧她,却觉得可怜又可笑。她对君钰的感情甚至并不能称之为爱。爱恨交错,仇恨执念,充斥在她的人生里,她已经没有自我了。“可你不该利用他的愧疚,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真正的补偿并不是任你予求。若全天下拥有凄惨遭遇的人都如你一般目无法纪枉顾性命,那岂不是乱了套。”

“哈…哈哈…事到如今了,自然是你说什么都对。”她眼角带泪,“我曾经多么渴求能有一个人信我,爱我,救我于水火。如今想来,不过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从一开始便错了。”

“凡我所求,皆不可得。”

“凡我所避,纷至而来。”

“哪怕是半刻的欢喜,上天也不肯施舍给我…”

我看着她,心下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她的狠毒是真的,她的可怜也是真的,堂堂一个安平侯府小姐,经历了这么多非人的苦楚,若她心中没有恨来支撑,恐怕她也活不下来。

如今她将一切全盘托出,我明白,她已经将往事放下,将恨也放下了。

“你走吧。”我听见她说,对上她的视线,失去了仇恨的眼睛里,连神采也没有了。我叹了口气,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出了宫外。

潇潇在宫外等我,见我出来,她神色担忧,“楚嫔与娘娘说了什么,娘娘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我摇了摇头,“无事,回宫吧。”

回到宫中,我顿觉疲累,沐浴后便坐在庭院前廊下上,兀自发呆。

潇潇从宫门外进来,“娘娘,掖庭来报,楚嫔服毒自尽…”

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今日她的样子,便注定了这一面是最后一面。

“皇上知道了吗。”

“皇上叫掖庭的人瞒下实情,只叫人记下是隐疾发作,突然病逝的。”

过去种种回忆突然纷至沓来,可我也不愿再回忆了。

抬头一望,漫天的晚霞铺满了天空,残阳西照。我收回了目光,轻叹一口气。

“罢了,都是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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