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甚至能听见骨头分离、血液喷张。
都来不及喊叫。
他就往地上倒去。
直到肢体已经与主干分开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锥心碎骨的疼痛。
眼前逐渐模糊,应该是他的泪水。
他只知道自己的头应该飞了出去,天旋地转,光亮刺眼,不远处流溢青光的东西拍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眼前就突然黑了,脑子里不断涌出画面。一开始浮现一个看报纸的男人和弯腰扫地的女人,那是他的爸妈;接着是给他递作业的少年,他的好兄弟;然后是窝在摇椅里微笑的青年,他的邻居……
不妙,已经开始走回马灯了。
虽然这个世界不怎么美好,但他还不想就这样死掉,想调查的事情甚至还没开头。
早该死了吧。
他这样想。
最后一刻,十九想睁开眼睛,但没做到。
一根弦断开,无尽黑暗,一切消失了。
〔八月二十七日,周五(一天前)〕
晌午,烈阳高照。
公交车上人不多,两个大妈在车头聊八卦;中间三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小年轻在嬉闹;后排角落有个胖中年人,在遮阳帽下打鼾。
窗边靠着个小伙,长得挺让人挪不开眼,抱着纯黑色书包,把淡蓝色体恤上印着的向日葵遮住一半,风从窗口涌来,拨弄着他的碎发,黑色的眸子很安静,像藏在黑玫瑰里偷闲的水,连撑个懒腰也不屑于去做。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车只有三个站,依次为:仪式街、鹦鹉市场、宿海新校。并不像其他的公交匆匆地走走停停,它稳健地穿梭于车流,偶尔休息。
闷闷的风扑面,少年没什么动静,越过窗看一个个路灯向后排,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汗珠从白皙的脖颈滑下,却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倒是前面的大妈一脸不耐。
“这天是真的太热了,就是一动不动也流得一头汗。”
“就是嘞,我家那姑娘哟,又是臭美的,每天水都不够洗。”
红衣服的大妈擦了擦额头的汗,眯起眼,叠着向四周蔓延的纹,唉了几声,生是把自己唉得更热了。
小伙终是把目光扭了回来,因为口袋的手机震了几下,掏出来,显示一位叫“李旧岸”的发来QQ。
李旧岸:
怎么样到了吗?
学校怎么样,搞几张照片来看看。
看见美少女了吗!
要是被骗到荒郊野外去了记得吱一声。
唉头疼,我这学校破麻烦挺多,晚点打个电话。
他不爱交友,网上交际的不多,有人发来消息都不用看,大概率都是李旧岸。
热风难缠,就像是堵进了心口,活活让人提不上气来。
他点进输入框,呆了一下,不知道回些什么,老毛病,得想个几分钟。李旧岸之前总拿这个笑他,说:人家都是给心上人回消息的时候瞻前顾后生思熟滤,你嘛,博爱众生?
后来见他一脸哀怨,又补救道:罢了罢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嘛,磨吧磨吧!
于是他就磨,垂着眼,回:还没,忘拿东西了得回去一趟,到了说。
接着关了手机塞回去,又偏开头去看路灯。
其实李旧岸说的也不全对,他只是在这方面有些迟钝,或者说,笨拙?
但现实中,日常和人面对面交流的时候,他倒是没有障碍,简直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他善于观察人们的情绪……也许用研究比较合理?习惯于在任何情况下通过人们的神态、语气、动作计算最优回答。
网上聊天简直戳他盲点!
车子到站停了会,从车门跳上来两个男生。
两位都戴着口罩。前面一位穿着黄色运动衣,手腕上有一圈黑痕,墨色运动裤的膝盖处覆着浅浅的灰,满头汗,在光下亮了一片;黝黑的皮肤同样裹着晶莹,手腕上也圈着痕迹。匆匆走到最后一排座位,隔着胖大叔坐下。
等车再次开了,他们像是松了口气,软软倒在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