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手里打磨着石头,偏头冲沈泽川和沈冰祁哼一声,说
纪纲你们这两傻小子,饺子值几个钱?瞧把你们稀罕的!叫你们哥回来,咱们父子四个去鸳鸯楼吃顿大的。
沈泽川和沈冰祁没接话,师娘已经拎着纪纲的耳朵 ,说
师娘瞧不上饺子?你行啊,真有钱娶什么媳妇?带着这三傻小子自个过去呗!
沈泽川和沈冰祁笑出声,他们跳下台阶,冲师父师娘挥挥手,就往巷子里跑,要找他们的哥哥纪暮。
路上下着大雪,沈泽川和沈冰祁找不着人。他们越走越远,越走越冷。
沈泽川(兰舟)哥!回家吃饭!
沈冰祁(辰)哥!回家吃饭了!
马蹄声逐渐包围而来,大雪遮挡了目光,沈泽川和沈冰祁深陷在马蹄声中,却左右都看不见人。厮杀声爆发在耳畔,热血迸溅在脸上,沈泽川和双腿吃痛,被一股难以抵挡的力道压在了地上。
他们又看见了近在咫尺的死人,箭雨在风中呼啸,背上的人沉重,那粘稠又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他的颊面往下淌。
这一次他知道那是什么。
沈泽川颤抖的醒过来,大汗淋漓,冻得不住哆嗦。他伏在床板上,眼睛勉强适应着昏暗。
而沈冰祁随后也跟着醒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看东西也看不清。
狱房里还有人,杂役收拾着脏物,点亮了油灯。
沈泽川和沈冰祁口干舌燥,杂役似是知道,倒了两碗凉水搁在床板上。沈泽川和沈冰祁一阵冷一阵热,手指缓缓将碗一点点拨到跟前,水洒了一半。
狱中无人讲话,杂役退出去后,便只剩沈泽川和沈冰祁。他们时醒时昏,这夜长的像是没有尽头,怎么也等不到天亮。
杂役再来给沈泽川和沈冰祁换药,他们已清醒了许多。纪雷隔栏看着他们,冷声说
纪雷此次算你们命大,祸害遗千年。太后饶你们一命,你们怕还不知道为何。
纪雷我知道你们的师父是纪纲,江湖逋客纪纲。二十年前我与他是师兄弟,我们一同在这阒都禁中效命于锦衣卫。你们恐怕不知道,他曾经还是锦衣卫三品指挥同知,那一套纪家拳,我也会。
沈泽川抬起了头,看向他。沈冰祁看自家哥哥看向他,随即也看向他。
纪雷打开门,待杂役出去,左右无人时,方才坐在了沈泽川床边。沈泽川和沈冰祁的床是分开的。
纪雷后来他犯事,犯的还是要掉脑袋的事。但是先帝心慈,到底没杀他,把他流放到关马道之外。
纪雷撑着膝头,在背光处对沈泽川露齿一笑,沈冰祁弄不懂他为什么要笑,总感觉没好事。
纪雷你师父--没什么本事,窝囊废运气好。你猜他怎么活下去的?
纪雷从始至终都没瞧过沈冰祁,一直在跟沈泽川说话。所以他也知道这肯定不是问他。
纪雷就跟你们今日一样,都是借了你师娘的光。你师娘说什么人,你怕是又不知道。我告诉你,你师娘叫花娉婷。阒都有岑南八城,其中荻城花家正是当今太后的本家。所以今日太后留你们,是为了你们师娘。
纪雷俯首,低声说
纪雷但谁知道你们师娘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呢?我说纪纲是个窝囊废,他二十年前死了爹,二十年后死了妻子和儿子。罪魁祸首是谁,你清不清楚?你心里最明白,罪魁祸首就是沈卫!
纪雷沈卫打开了茶石河防线,边沙骑兵猖獗而入。弯刀割破了你师娘的喉咙,在她没有咽气之前,发生的事情能让纪纲生不如死。
纪雷端州沦陷,你们说是你们兄长救你们出去。
纪雷靠向椅背,打量着手背,说
纪雷纪暮嘛,你们一直被养在纪纲跟前,纪暮就是你们的兄长。他可是纪纲的独子,那是纪纲唯一的血脉,也是纪家唯一的延续,但是因为沈卫,因为你们,他也死了。
纪雷万箭穿心,尸骸还要留在天坑之中遭受边沙骑兵马蹄践踏。纪纲要是还活着,去给儿子收尸的时候,不知该做何感想。
沈泽川陡然抬头,纪雷游刃有余地把他摁回去。这一切都被沈冰祁看在眼里。
纪雷沈卫他叛国通敌,这债你们必须得背,今日你们求生,中傅数万冤魂便嚎啕大哭。你们夜里睡着了,从中慢慢分辨哪个是你们师娘,哪个是你们师父!你们还活着,可这活着已然比死了更加痛苦。你们能原谅沈卫吗?你们原谅了沈卫,为他开脱,便是对不起你们师父一家。你们好歹也受了纪纲的养育之恩,怎可做这样不忠不孝的事情。
纪雷况且你们就算苟延残喘,这世间也无人会体谅你。你们来到了阒都,你们就是沈卫,如今民愤滔天,恨你们入骨的人数不胜数不明不白,你们总要死的与其死的不明不白,不如对着皇上坦率直言,把沈卫的罪行交代干净,也算告诉你们师父的在天之灵。
纪雷突然停下话语,见被摁在床板上的沈泽川露出笑容,少年人惨白的面容上浮现出森然冷意。
沈泽川(兰舟)沈卫没有通敌。
沈泽川一字一字地咬着字眼。
沈泽川(兰舟)沈卫没有通敌!
沈冰祁暗道遭了,果不其然,下一刻。
纪雷一把提起沈泽川,撞在墙壁,响起“砰”的一声,蹭掉些许土屑,撞的沈泽川咳嗽不止。
沈冰祁看到这情况立马慌了起来。
沈冰祁(辰)哥
沈冰祁立马下床抓住纪雷的手臂,可纪雷一堆沈冰祁就摔倒在地。
沈泽川(兰舟)冰祁
沈泽川瞪向纪雷,纪雷不以为意的继续更沈泽川说话。
纪雷要杀你的法子太多了。
纪雷不知好歹的小杂种,还要拉着人跟你一起陪葬,此次侥幸偷了一条命,便真以为自己能活得过今天?
他转身猛的拖过沈泽川,踹开牢门向外走,之后又转过身,把沈冰祁也给拖走了。
纪雷我秉公办事,听从太后的旨意。可是这大周有的是人能肆意妄为,你这般愚不可及,还要拉着自己的弟弟一起,我便随了你的心愿。你要人杀你,这人已经来了。
阒都的城门骤然打开,一列漆黑的重骑如驱雷鸣,从外疾奔而入。
沈泽川和沈冰祁被拖在道中,锦衣卫轰然分散。密密麻麻的人群也跟着一分为二,为那一列重骑让开道路。
天幕间盘旋着离北猛禽,铠甲颠簸的声音重锤在心口。马蹄声渐近,沈泽川和沈冰祁睁着眼,看见为首的重骑直策冲来。
重甲之下的骏马如同狰狞的猛兽,呼哧着热气已奔至几步之外,就在要撞上的顷刻忽然勒马。马蹄高扬而起,待停后马背上的人已经翻身而下。
纪雷上前,高声说
纪雷萧......
来人看也不看纪雷,径直到了沈泽川和沈冰祁面前。沈泽川和沈冰祁才动枷锁,这人却也雷霆之速一脚踹在了沈泽川和沈冰祁的心口!
这一脚力道之大,让沈泽川和沈冰祁连忍都未来得及忍,张口见血,整个人已经翻滚而出,一时间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