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皖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着，睡醒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四周雪白的墙壁和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他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
他想坐起来，可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再次躺了下去。
张皖刚想抬手擦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紧紧握住。
苏林月本就睡得不沉，察觉到响动便醒了过来。
“哥哥，你醒了…”
张皖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和地说道：“怎么没回学校呀。”
苏林月红着眼眶，握着他的手仍微微发抖： “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没事。”
这时，医生走进了病房，在给张皖做过相应的检查后，又给他听了诊。
尽管张皖早有准备，可听诊器按在他胸口上的时候，还是疼得他差点晕过去。
“忍着点。”医生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苏林月闭上眼睛，紧紧握着他的手，只觉得呼吸困难，仿佛痛的是自己。
“病人家属，跟我出来一下。”
苏林月担心地看向张皖，张皖笑着轻声对她说：“去吧，没事的。”
苏林月只好跟着医生走出了病房，病房外，医生平和地对她说：“病人已经没有危险了，但随着麻药慢慢失效，他的伤口会很痛，你要做好他的安抚工作，不要让他情绪有太大的起伏。他伤得挺重的，可能会愈合得比较慢，不管是住院期间还是出院回家都要细心护理。纱布要每天换一次，七天后拆线，在这期间如果有什么不良反应，赶快通知医生，知道了吗？”
“知道了。”
“你应该不是他的亲人吧，他的父母呢？可以让他们来一趟医院吗？”
苏林月皱了皱眉：“他父母都不在这，他妈妈至今都没人能联系得上，他爸爸有了新的家庭，除了打钱很少管他。”
“这样啊…”医生叹了一口气，“那就只能暂时辛苦你了，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可以去找护士。”
“好，谢谢您。”苏林月礼貌地笑道。
望着医生远去的背影，她眼中渐渐有雾气升腾。
她极力装作镇定，回到了病房。
“月儿，怎么了。” 张皖像是察觉了什么一般。
“哦，没事，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一天换一次药，好好调养的话很快就会好起来。”苏林月 勉强扯出一个看起来自然的笑容，可声音愈发哽咽，“但是后面麻药劲过了的话，会很疼，而且止痛针副作用比较大，所以，你可能要忍一忍。”
“不是，你别说别的，告诉哥哥，你怎么了？”张皖伸手扳过她的脸，让她的眼睛正对着自己，不让她逃避自己的追问。
即使她带着眼镜，他也能看出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
苏林月慢慢垂下头，下巴搁在张皖的手臂上。
他的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但被刺伤的地方依旧可以看见渗出的一片片血迹。
她心里难受得像针扎一样，颤抖地伸出手，却又马上缩了回去，害怕碰疼了他。
“哥哥，是不是很疼…”
“不疼呀。”
“你骗我…一定很疼对不对…你流了好多血…差一点就刺到心脏了…”苏林月闭上眼睛，脸埋进他的臂弯里，哭得全身颤抖，“哥哥…你差一点就离开我了…不要丢下我好吗…没有你我该怎么活啊…哥哥…”
张皖见妹妹哭得伤心，心疼极了。
没想到，今天的事会把她吓成这样。
“乖，不哭了，是哥哥不好，让月儿担心了。”张皖叹了一口气，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哥哥没事，哥哥这不是好好的吗。”
“你伤得那么重…我可不可以碰你啊…碰了你会疼的…” 苏林月依旧抽抽搭搭地说。
张皖拉过她的手，放在他受伤的胸口上，宠溺地笑了笑。
感受着掌心强而有力的跳动，苏林月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不用那么担心，没事的。”张皖极温柔地安慰她，“哥哥不疼，真的不疼。”
其实，麻药药效早就过了，伤口刚刚缝过针，每呼吸一下都痛得几乎快要晕厥。
可如果妹妹受伤了，他会更痛。
他不愿让妹妹担心，不愿看到她难过，自责。
只要她没事，就好。
把她的手按在痛的地方，就不痛了。
被张皖这么一安慰，苏林月不安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她闭上眼睛靠着他，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脏在她手里一下下的跳动。
“月儿，我有点渴了。”张皖说。
“我知道，可是现在还不能喝水呀。”苏林月拿起棉签沾了些水，一点点涂在他发干的嘴唇上，“只能这样了。”
张皖莫名感到十分不安，担忧地问她：“那个人你认识吗？他为什么要伤害你？”
苏林月愣了一秒，缓缓低下头，一言不发。
“月儿，你怎么了？”张皖看出她不对劲，不放心地继续追问，“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没有。”苏林月回过神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慌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太害怕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张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和地安抚着她，“不怕不怕，没事了。”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件事很蹊跷，苏林月好像和这件事有脱不开的联系。他本不愿这么想，但苏林月刚才的反应确实有些反常。
可是她到底在隐瞒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张皖闭上眼，困意渐渐涌上来，可伤口愈发的痛，他怎么也睡不着。
“哥哥，怎么了。”苏林月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道，“疼吗？”
“疼…”
“我去找医生。”
“不用…”张皖拉住了她，“我没事…睡会就好…”
苏林月把他的被子往上盖了盖，轻轻擦去他额角的冷汗。
“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她趴在床边，像从前张皖哄她睡觉那样，轻轻拍着他。
过了一会，张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呼吸也逐渐恢复平稳。
“哥哥。”苏林月轻声叫他，“你睡着了吗。”
“你没睡着的话，就动动手指。”苏林月把脸贴在他的手上，轻声说道，“睡着了，就不用动。”
张皖似乎睡得很沉，没有回应她。
苏林月露出安心的笑容，可鼻子却忍不住发酸。
“哥哥，你很疼吧，我好想给你揉一揉啊…”
“可是我不能…你伤口那么大…血好不容易才止住…我碰了你…你会疼的…”
“哥哥…看到你那么痛苦…我真的好难受啊…我真的好希望这两刀刺在我身上啊…如果我能替你承受一些就好了…”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我连保护你的资格都没有…”
苏林月泣不成声，温热的泪珠大颗大颗落在他的手背上。
“哥哥，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你说，我要是少喜欢你一点，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因为你不经意间的冷落而难过那么久，也不会因为看到你受伤而感到那么痛苦了。”
苏林月闭上眼睛，在张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又俯下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只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才敢做这些出格的事情，说这些出格的话。
张皖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
第二天，苏林月早早去了医院外面。
她知道张皖现在吃不下饭，便去了附近卖水果捞的小摊。摊主是个慈祥的老人，热情地招呼着前来买东西的顾客。
可今天排队的人特别多，大多都是医院的家属来买给病人的。 排到苏林月的时候，老人略带歉意地告诉她：“姑娘，今天卖完了。”
不知怎的，苏林月感到一种莫名的崩溃，忍不住哭了出来。
“哎呦，姑娘，怎么了，别哭啊。”
“我哥哥受伤了…吃不下饭…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还可以买给他了…”苏林月抽抽搭搭地哭着说道。
老人连忙安慰她：“姑娘，别难受，下次我给你留着，好吗？”
苏林月点点头，离开了摊位，在附近转了转，去不远处的水果店买了两盒现切的水果就回去了。
她回到病房时，张皖已经醒了，护士给他换过药，刚刚走出去。
苏林月走到病床前坐下，尽量不让他看出来自己哭过。
“哥哥，你醒啦，有哪里难受吗？”
“没有。”张皖不冷不热地回答。
“水果捞卖完了，我就去附近给你买的果切。”苏林月打开盒子，叉起一颗葡萄送到他嘴边。
“不吃，没胃口。”
“多少吃点嘛，要不伤口恢复得慢。”
张皖接过她手里的叉子，把葡萄塞进嘴里。
“放那就行，我想吃就吃了，不用喂，我又不是没长手。”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苏林月看出张皖有些不对劲。
“既然你问了，我就直说了。”张皖看都不看她，眼睛直直望着前方，“你觉得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照顾我？”
苏林月愣住了，不知怎么回答。
“你看，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张皖无力地笑了笑，“朋友吗？妹妹吗？可我觉得，你做的有些出格了。”
“我知道我们从前关系很好，我也知道你喜欢我，可我现在毕竟是你姐的男朋友，你多多少少要和我保持距离，知道吗？”
苏林月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不如现在把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做好，再去纠结其他的问题。”张皖别过头，不再看她，“你回学校吧，你姐待会就来了。”
“可是…”
“别可是了，我没事，会有人照顾我的。”
苏林月见他态度强硬地要赶自己走，便也没有坚持。
“那，我走了。”
张皖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苏林月留恋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病房。
哥哥说的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她自己的事情做好。
张皖静静地看着苏林月离开的方向，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失落。
他叉起她刚才买的水果，缓缓放进嘴里。
其实，昨晚因为伤口痛，他一直都没睡着，而苏林月对他说的那些话，以及她亲了他，他也都知道。
他早就该这么直白地拒绝她，或许远离他，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很快，又半个月过去了。
苏林月在这两周的时间里，学会了骑电动车。她现在骑的车是何嘉阳送给她的，不算很重，骑着也很方便。
这天，她突然很想去医院看看哥哥。
有半个月没去看他了，她好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下午，苏林月骑车来到医院，碰巧电梯坏了，她只能爬楼梯到六楼。可医生告诉她，张皖早在一周前就出院了。
苏林月只能失落地往回走，她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只住了一周的院，是因为受不了医院的环境吗？
在下楼梯的时候，她的眼睛突然捕捉到了什么。
楼梯口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是那天学校门口打电话的人，女的是江清瑶。他们两个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十分亲密。
苏林月拿起手机，将这一幕记录了下来，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提前用另一种方式将视频留存了下来。
可她刚走出没多远，就被人用力拉住。
她回过头，男人那张恶魔般恐怖的脸就出现在了她眼前。
“小丫头，刚才录下来什么了？给我看看呀？”他把苏林月堵在墙角，瘆人地笑着。
紧接着，江清瑶也走了过来，一把抢过她的手机。
“别…”苏林月害怕得叫了出来。
江清瑶故意把手机屏幕转到她面前，在她眼前删掉了视频。
“你走吧，我有办法收拾她。”江清瑶对一旁的男人说。
男人半信半疑地看着江清瑶，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你以为，你会录视频，会录音，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江清瑶冷笑着把手机塞给苏林月，“妹妹，你太天真了。”
江清瑶抓着苏林月的头发，用力将她摔在楼梯扶手上。苏林月一个趔趄，顺着楼梯滑了下去，头磕在了楼梯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苏林月忍着痛爬起来，愤恨地瞪着她。
“你想告诉张皖？你太天真了。” 江清瑶逐渐逼近她，阴狠地说道，“你敢不敢和我赌，我们两个比起来，谁在他心里更重要？”
说罢，江清瑶走到楼梯前，故意一脚踩空，摔下了楼梯。
“啊…我的脚…我的脚扭了…”江清瑶痛苦地呻吟着。
苏林月见状，连忙将她扶起来，去找了医生。
检查的时候，江清瑶一直在哭着给张皖打电话，让他来医院。苏林月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能站在原地，等张皖来了她再走。
没过多久，张皖赶来了医院，丝毫没注意到站在角落的苏林月。江清瑶立刻向他哭诉：“我的脚受伤了…你看…疼死我了…”
张皖皱了皱眉，一脸担心的样子：“怎么搞的？”
苏林月看到张皖对她一副很关心的样子，明白自己是局外人，刚准备离开，可下一秒，江清瑶对苏林月委屈地哭道：“妹妹，姐姐没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推姐姐啊…”
不等苏林月辩解，江清瑶继续可怜巴巴地哭着：“因为你和我前男友谋划要害张皖和李宁睿，被我撞见了，你就要杀我灭口吗，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啊，你不能为了和我前男友在一起，就胡乱伤人啊…”
苏林月十分震惊，她没想到，江清瑶会反咬她一口，会把她自己做过的事情全部推到她的身上。
她极力克制住慌乱，让自己平静下来，毫不迟疑地吐出三个字：“我没有。”
“妹妹，你还要把这些事隐藏到什么时候啊，你自己做的事情，还怕人知道吗。”江清瑶佯装可怜地擦着眼泪。
苏林月百口莫辩，张皖气冲冲地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到外面。
苏林月连忙解释：“哥哥，我没…”
不等她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为什么？”张皖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林月，眼底满是失望，“你把我当做敌人了，想杀了我和我身边的人，对吗？”
“我没有…”苏林月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
“你为什么推你姐姐？”
“是她先推的我啊，我根本没有碰她一下。”苏林月委屈地控诉道，“我头都撞肿了，你看不见吗，哥哥…”
话音未落，又一个巴掌甩在了她脸上。
“那是你活该，你真的以为我会心疼你？”张皖把脖子上的平安锁项链扯下来，扔在她的脸上，冷笑着说，“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在我心里的地位，能比得过江清瑶吧，你想的是不是太多了？”
“我真的没有伤害别人…”
“你没有？那天学校门口你为什么会和那个男的发生冲突？你说啊？”张皖大声冲她吼道，可突然扯痛了伤口，他向后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哥哥…”苏林月连忙上前扶住他，被他用力推倒在地。
“哥哥…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有难言之隐…”苏林月哭得全身发抖。
“你既然不敢说出那天发生了什么，就说明你心里有鬼。”
“哥哥…”
苏林月还想辩解，可张皖却不愿再听了。
“别叫我哥哥。”张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冷声开口道，“我现在告诉你实话，正如你所想的，我就是从来都没在意过你。”
听到这话，苏林月犹如感到当头一棒。
“是吗…”
张皖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着伤害她的话：“你知道为什么，我去年回来的时候，会冷落你吗？就是因为我看出你对我有别的心思。你真的以为送我条破项链，我就会感动？你可真是太让我恶心了。”
苏林月慢慢瘫倒在地上，自嘲地笑笑：“对啊…”
“所以从今天起，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你最好去死。”
说完，张皖不再理她，回去看江清瑶的伤势。
苏林月缓缓从地上捡起被扯坏的项链，撑着发软的身体向前走着，心里像是被抽去了什么，一阵阵的痛蔓延全身。
外面下着大雨，她骑着车赶回学校，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在她脸上，雨水和她的泪水融为一体。
这一次，她真的失去他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