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我们新一期的杂志……欢迎……啊唔？我怎么那么困啊……反正就，就，哎呀！还是老样子，还是老三步，感谢，推销，打折。你们都烦了吧…行吧，我也懒得说了……还是我卡尔顿，又是新一期的杂志，又是新的一天。
【固土日（星期五） 晚间 8:01】小雨
很难相信天气会那么多变…捉弄人似的又在今天下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虽然小到连头发的没法完全淋湿，但还是让我店门口的伞被取用了好几把，不由得让我去想万一真的下大雨了该怎么办。
在我思考的时候，我酒馆的一角还时不时传来巨大的呼噜声。这下，我就更心烦意乱了……
昨天，我和那个正在打呼的大叔喝了个宿醉，但早上却只有我顶着宿醉的头痛起来了，所以，他也被我搬到不影响我生意的位置去了。
众所周知，无论发生什么，只要生活还得过，马厩鸡窝就必须在下午四点准时开门营业！所以，只能委屈一下我刚刚认识的兄弟了。
虽然我说的硬气，但我仍旧被头疼和困意折磨的不成人样，用这幅模样接待客人，多少有客人以为我不行了，就纷纷给我留了点东西，到了傍晚八点，已经在桌子上堆了一小堆。
多亏之前那个小女孩莫名其妙就赶来我这送了我一大袋咖啡和一个咖啡杯，我才勉勉强强可以架起骨头，摆出一张人脸。
门那边射进屋内的平静夕阳忽然被打破了。伴随着一高一低的脚步声，一个男人走进了酒馆里。
迎着已经发紫的天空，他的身姿若隐若现，如一个行尸走肉。
“给我一杯酒，什么都行。” 他抓着头发说道。
这普通的语气和他痛苦的表情完全不搭，他简直就像是被什么魔鬼缠住了，痛苦的灵魂在眼眶中躲闪……
他穿着一套精致到难以置信的黑色燕尾服， 一种狂放和优雅同时存在于这个男人。本该是这样的，但这些足以吸引一切美感的行头和五官，都被那令人畏惧的痛苦表情给压垮了……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我一手去触碰他的脸颊，一边准备紧急呼救。
“不！千万不要！你只需要给我酒就好了…”
“你看上去需要的不是酒精…”
“你看出来了？”
我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和他一样，疲惫地靠在吧台上。
良久，他摸了摸口袋，才发现他的燕尾服连口袋都没有。于是抓头发的动作又多了一分懊恼，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
“本店允许抵押。” 我喝了一口咖啡，平静地说道。
“谢谢…”
哐的一声，他把燕尾服脱下，叠在了桌子上。
“等有钱了你就赎回来吧。”
“不可能了。”
“为什么？”
“我要自杀。”
我只是轻轻点点头，只觉得这人很傻。他缺少真的会这么干的那种勇气，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蠢货，连赴死的勇气也没有的那种。
“喂？我要自杀哎？！你这人怎么这么麻木不仁的，这个世界果然是连一点关爱也没有了吗？”
“不…我敢确定你不会自杀，就算真的这么干了也无非是和我这句话赌气，更说明你的一生还不如我的几天的一句评价。给，尝尝？”
他接过了我的杯子，急迫地喝了一口。
“没味…？”他失望地看着我说道。“这是什么王道？我用我最珍贵的的衣裳就换了这个？”
“哦，到了这个地步了。”
我叹了口气，把我递给他的酒拿了回来，像是搅拌咖啡一样，心不在焉地玩弄。
“什么……”
“你非要让我讲出来吗，你连腿都站不直了。” 我不由得开始厌恶我的这位客人。
“你怎么……”
我完全不想看这样的废物，只是擦着我的杯子 ，任由他说这个世界怎么样怎么样的去吧。
“说吧，百分之几。”
“8%…”
“为什么这么做？说说？”
说到这里，他一下子语塞了，但看着严肃的我，在灯光的照射下，他如同一个被拷问的犯人，支支吾吾地推辞了几句之后还是把接下来所有的话都吐了出来。
“你，你认识我吗？”
“认识，你是莫恩格尔。我经常从某些从事文学创作的客人那里听到你，你是很多人的偶像。”
“那样就很好解释了…我需要灵感，我需要精力。否则我的才能都要困在我可悲的躯体里，那样，我很快就会带着我的所有智慧，所有妙想死去！！”
“……”
“我不能让疲劳和恐惧抓住，这会让我输掉一切！所以，哪怕是用这样绝望的方式，我也要让文学的希望更近一步！你明白吗？”
我依旧专心于我的酒杯，而不是他。
这个世界和我一样，很忙，很累，没有多余的同情再留给别人了。就算他真的这样在我店门前的长椅饮弹了，就算我下一秒就猝死在吧台上了，我们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可以改变这个时代短短几天，最多一个星期，而我，充其量改变这家店。但这一切很快都会被时间这个混蛋全都抹去，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能够证明今天对话的任何物件和人。那时，我们就会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
“你很可悲，很可叹，但并不可怜……”
“你什么意思……？”
“这是你自己选的道，现在路要走完了。”
“我付出了那么多，现在成了这幅鬼样子，你居然还……”
“莫恩格尔，我最后再说一遍，其一，我现在很累了，没工夫安慰你。其二，你压根没胆子自杀！况且，最重要的！我明天下午四点还得准时营业呢！”
“你，你说的是吧？好，我去死！”
他向身后摸去，拿出了从一进门我就发现了的手枪。
如今，这种老式手枪已经是一种古董，一种艺术品。它们的构造明明来自一千年以前，但却仍旧能轻松的杀死一个人。
“你不敢开枪的，眼神出卖了你。你在犹豫，在动摇，在迷茫…我没有看到那种高尚赴死的决心，只看到有个懦夫拿着把手枪嚷嚷。告诉你吧，真的要自杀的人，不会说我要自杀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摇晃着酒杯走出了吧台，信步走向他。
“你能懂什么…我已经没得选了。我的身体已经燃尽，我的灵魂已经枯竭，是时候了。”
在他废话的时候，我冲刺上前，夺过了他的枪，顺势一扔，扔到了吧台上。
“和我喝几杯，反正你这衣服能当不少钱。枪先扔在那里，防止你情绪过激，只要你想清楚了，随时可以拿回去。”我若无其事地又走回吧台。
“来，请。”
“……”
他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回了吧台前面，重重地坐下。
“这是什么酒…？”
“郁蓝，一个无名调酒师的绝唱。”
他半信半疑的拿起杯。
“就算……！这是…我喝出味道了？”
“郁蓝是瞎子的书，聋子的琴。用料特殊，对技法考验还挺高的。”
“谢谢…这星期我第一次这么放松……”
“它能安神。”
他总算是有了一点人样，终于能正常的说话了。
“你那个留声机…”
“哦，那个啊，那个是我以前发现的老古董，好像不能用了…”
“让我看看吧。你有工具吗？”
“有，就在吧台底下。”
我将留声机搬过来，把工具箱翻了出来，放到了桌上，看着他如同魔术师一样展现他的技巧。
他大概真的是个天才，在不受干扰的状态下，他能展现出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水准。 但确实，如果缺少灵感和精力，他的这些东西，大概就只能困在他的大脑里。
“行了，好了！”
“这样我就可以不当废品卖了。（这我当然是开玩笑的，这玩意也是我的纪念品）”
“就这样留着吧。如何？”
“留着吧。”
我默默把留声机搬回了背后的架子，就一个转身的时间，我都后悔地埋怨了我自己好几句为什么没有去淘几张碟来。
“你是个很厉害的人，其他的我不做评价，也没有资格评价。”我点了根烟，递到了他的面前。
“不了，我不抽烟。” 他苦笑着用指甲把烟掐灭，然后又喝了一口郁蓝。“朋友，如果我可以这么叫你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不算是懦夫。”
“当然，朋友。你愿意听我讲讲以前的故事吗？”
他看了看表，满意地对世界笑了。 “嗯…好。时间还够。”
“我小时候，是个玩世不恭的人。直到现在我都会懊恼我的过去，懊恼我的无为……”
我的父母觉得我简直是个废人，就这样瞒着我直接直接给我参军了。（我家属于钢盔世家，我爸就是个少尉，这事他做完了还喊了一堆人叫好，呸！）开玩笑，军队里其实也没能把我怎么样。我一直都是一个说做就做，想做就能做的人。军队无非就是让我多了一些难以忍受的规矩，所以说，我特意申请先进行了培训，到最后当了和平年代最轻松的医疗兵。
某次，我的父亲知道我当了医疗兵之后，火冒三丈地去申请让我去前线。我极力反抗，但终究没能说服（打赢）他……
反正，我接下来七年是我人生最难受的时间，每天就像现在一样，应对各种奇奇怪怪的人，时不时还要因此负伤或者受恐。
记得当时，我就遇到过一个敢死队伤员。
这很奇怪，他居然求我杀了他。
但我看到他的眼神我就明白了，那是无论如何都要英勇赴死的决心。他的人生已经因战场上冲刺的打击而充满了意义，就算死神放过了他，他也要如冲锋一般——奔赴。
“我的一切都已经在冲锋中耗尽了，来吧，兄弟。把我从这个该死的躯壳里解放！” 他如此对着即将开始抢救的我说道。
最后，我看着那双眼睛，仿佛传承了他的意志，随后，将他的精神解放，继承。
后来我每次前往战场，我似乎都能看到那双眼睛看着我。那时的我，才是一个真正的士兵，一个躯壳。
……至于退役，一是因为我不能再参加战斗，二是因为，我传承了另一个战士的意志，要活下去。
“说来奇怪，我爸在书信里万般阻挠我退役，但真正的见了我一面后，却欣慰地同意我远离了战场。”
莫恩格尔注视着我，眼中丝毫没有了迷惘，而是一种奇怪的光。 “你远远比我伟大，真的。”
“但我只是无数士兵的残影，只是一个小小的退役军人。”
“那我真的什么也不是了，朋友。好了，时间到了，我约了人在外面交……不，我要去解决点事情。”
他放下了刚刚一直在搞鼓的杯子，然后平静地起身，慢慢走出酒馆，在我看到他第一眼时的位置，缓慢的转了个头。
“对了，你知道吗？你刚刚讲故事的时候，你的眼中真的出现了那种眼神，犹如一团燃烧的琉璃。请务必，明天下午四点还要准时开门。”
我也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只能这样注视着他完全没在黑暗里的身影和他坚毅的眼神。
“会的。”我衷心地说出这句。然后，抚摸着身上的燕尾服，和杯子上的刻痕。大概，以后我也会纪念我的这位朋友。
“莫恩格尔在这里真正地复活了。——致马厩鸡窝”上面这么写着。
他应该已经没救了。
他犯的错已经太多了，难以挽回。他与恶魔做了交易，为了快感和灵感放弃了一切。现在，那些东西都不可能拿回来。但他绝不会空手而去的，绝对……
他也不能选择救赎，因为他就是所有人的救赎。就像我在战场负伤也只能选择让它继续恶化一样，因为我就是更多人可以得到的治疗。
至于外面的，大概就是黑色交易吧，我的酒馆位置偏僻，外面过一条街就是河。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也没法管。就算报了警，等到来抓的时候，该抓的早就跑到哪里去不知道了，然后，警察就会抓着我做上一堆笔录。既影响我生意，又影响我心情。
他大概本来就是约了别人在外面得到自己的最后一剂，然后在癫狂下拿起手枪自己结束他悲惨的一生。不，他还没有钱，大概是打算直接杀了对方吧……所以才绝望地过来先喝点酒，一是为了壮胆，二是为了打发时间……
唉…他真的没救了……
随后，外面的动静印证了我的想法。
先是第一枪，伴随着某个人的鬼叫。
再是第二枪，毫无任何混杂之音，太过于纯粹。
我闭上眼睛，平静地接受外面传来的两声枪响…嗯，做得好。这么想着，把那个喝了一半连带那半杯郁蓝一起，放在了我的收藏架。再一次，敬这个灵魂一杯——
————
“对于这件事你知情吗？”
“并不知情。”
“但他的衣服…”
“他的抵押，他身上没有钱。”
“那这个…这个杯子……抱歉，我们搞错了。凭着这个就能证明您无辜了。”
“那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什么？”
“明天下午四点之前，我能正常营业吗？”
“能…不过你这人怎么完全不关心他人的…没心没肺的，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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