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清许轻轻唤醒还在熟睡的小少女,“公主该起来了。”
小公主闻声便起,没有半分起床气。
洗漱完后,便顺从地穿上掌事女官安排好的衣服。
一袭鹅黄影纱玫瑰撒花软烟罗裙,外罩一件白色梅花蝉翼纱,腰间用水红丝软烟罗系成简单的蝴蝶结。
系衣带的小宫女不小心用力系紧了,小公主闷哼一声。
小宫女吓得赶紧跪下,吓得瑟瑟发抖。
掌事女官开口向小宫女求情,“这宫女是新来的,还未服侍过公主,今日是臣安排她来亲近公主的,求公主宽恕她。”
小公主挥挥手让小宫女起来,“无妨,起来帮我梳头吧。”
小宫女在梳头的时候手还是抖的,她心想我有这么吓人的吗。
“你初来乍到,在长乐宫有什么问题就多问问韦姑姑,或者清许和清羽。”
韦姑姑是掌事女官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清许和清羽是从小和她长大的贴身女使,清许稳重,清羽机灵。
小宫女条件反射跪了下来,“奴婢都听公主的。”
一旁的女使云乐见状,开口:“你动不动就要跪的,旁的人见你这样还以为我们公主欺负你呢。”
小公主黑了脸,“你这般嚣张跋扈,旁人不知还以为你是公主呢?”
“我不只一次听说你打着我长乐宫的名号去欺负其他宫人,你不必留在长乐宫了。”
命人把云乐拖出去,让小宫女起来。
韦姑姑在一旁说:“这小宫女我瞧见安静谨慎,没想到今天惹了公主生气,我就把她拨到其他地方去。”
“不用了,这宫女胆小谨慎,就安排她……”
“奴婢不胆小,小时候敢一个去坟地,还敢在田里抓蛇,奴婢有点也不胆小,求公主不要赶走奴婢。”小宫女颤巍巍地开口。
“哈哈哈哈哈。”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韦姑姑敲她脑袋,笑道:“公主没有要赶你走,你这小丫头想什么呢。”
小宫女头头缩得更厉害了。
小公主忍着笑意:“安排这胆大又谨慎的宫女代替云乐整理我的书房,韦姑姑有空多教她识几个字吧。”
梳好头,镜子中的少女青丝简单绾起,梳了个简单的垂鬟分肖髻,一张玉颜不施粉黛,却是灵秀雅致。
梳完头,开始用早膳。
清许盛好一碗香甜的赤豆粥,同时桌上摆着如意糕、枣泥山药糕、豆沙卷、豌豆黄,可看出用膳之人极喜爱甜食。
小公主喝完一碗粥后又吃了几块糕点,摆手让清羽将剩下分给其他女婢。
刚要起身,就被清许按回去了。
“公主怕不是忘了什么?”韦姑姑开口,挥手让侍奉漱口净手过来。
小公主一愣,笑道:“还是姑姑反应快,我还想如意糕多在我嘴里留一会呢。”
韦姑姑严肃道:“公主不可贪嘴,甜食吃多了牙疼,就可有罪受了。”
做完这些事,小公主带着清许和清羽往宣政殿去。
韦姑姑给小宫女介绍小公主:“晋阳公主李嘉钰,时龄八岁,虞朝帝后独女,赐居长乐宫……”
李嘉钰去宣政殿听政,作为帝后独女,她的阿爹李祁一直想立太女,至前朝开放女子当官以来已有两百余年,虞朝民风开放,还是有不少臣子坚持嫡长子继承而反对女子为帝。李祁与坚持嫡长子继承的臣子各退一步,李祁不立太女,但李嘉钰必须去宣政殿听政。
有两个官员曾经想把女儿送进宫,诞下皇子,若是以后没有嫡长子,就让皇后过继皇子。没成想李祁听到风声,就想把这两个官员的女儿分别嫁给死对头的儿子,那两个官员在御前撒泼打滚地求情才作罢,这也给其他有想法送女儿送姐妹的官员一个警告。
在明眼人看来如果皇后日后没有诞下太子,那些反对立太女的还不得乖乖拥护晋阳公主即位吗?
虞朝设三公,太尉、司徒、司空。司徒陈博大人代表嫡长子继承制坚持立太子;司空谢琼是位女官,背靠皇后母族谢家,谢家家主疼爱外甥女晋阳公主,所以谢琼始终拥护立太女,而地位最高的太尉钟衡在立储上一直态度不明。
宣政殿。
宣政殿是由正三品以上官员一起议事的地方。
圣上李祁开口:“湖州水患,已波及近二十多个县城,诸位有何方案解决此灾啊。”
一位身着紫袍的女官员率先上奏:“臣提议用‘导’治水。”
说着指桌上的虞国全境图继续道:“湖州位于明河中下部,不引水泄洪,必定殃及下游兖州,若不及时疏导河道,天灾必使百姓流离失所,使国家动荡不安。”
“臣不赞同谢大人的法子,臣认为若是用‘导’过于劳民伤财。谢大人可曾想过导水开道要有多少治水能人规划,又从哪里调出工匠开凿河道,计算过耗费多少国库?"一位身着深绯色官袍的官员道。
“如今最好的办法还是加强明河中下游固堤坝。”
那位称谢大人的女官反驳道:“陈大人的法子治标不治本,固堤尚且治一阵子水,陈大人可知如今的湖州部分堤坝已有三楼般高,堤上河竟比寻常河道高出一层楼,若不引水开道,谁知那一日会决堤呢。”
“可你的法子大费银财!”
“你的办法治标不治本!”
…………
李祁鼓励朝政自由,鼓励官员们积极发言,他们才敢在朝会没有忌惮争辩起来。
紫袍女官正是谢琼,深绯色衣袍官员正是陈博,他们在立储是对立面,许多政事方面也有不同见解。
大殿内沉默许久,众人等待圣上的决策。
李祁食指敲了敲桌子,说:“湖州水患之事,我与皇后再议。明日休浴,望诸位回去再想方案,先散会吧。”
“臣等告退。”
众官员一一拜别,宣政殿空了起来。
李嘉钰看了看外头的日空,起身拜别帝后。
“阿爹阿娘,女儿该去书院了。”
李祁摆摆手,“去吧。”
宣政殿外,谢琼和陈博一前一后在路上走。
谢琼开口:“陈大人不过年长我几岁,行事却如同老臣一般,老气横秋的。”
陈博一哼:“谢大人倒是年轻气盛,可圣上还不是一样没有采纳谢大人的提议吗。”
“你……”
谢琼突然想到什么,“陈大人这般操劳国事,还不如去相看几个女郎,听说陈老大人和陈老夫人想抱孙子想得紧呢。”
陈博一想到父母为自己在京城办了个相亲会就头疼,广发花帖,到处去相看女郎,还说要是在京城找不到合适女郎就回老家博陵开相亲分会。
谢琼突然靠近陈博,用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低语,“我常见陈大人去九华寺,那里求子可是很有名的,我猜陈大人不是为自己求子的吧。”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陈博开始还因为谢琼的靠近而闻到她身上的乌沉香而微微脸红,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的脸爆红,简直杀人诛心。
一个大男人去求子,真是闻所未闻,他偷偷摸摸去上香是去祈求上天赐虞朝一个太子的。
可她是怎么知道他悄悄去九华寺偷偷求圣上与皇后诞下太子的。
旁的官员看来,陈大人脸红娇羞,谢大人意气风发,两人还靠在一起,指不定有什么好事,不久就要成亲,成亲要给多少份子钱呢。
敏行书院
敏行书院是专供皇室和三品以上官员五岁至12岁的男女家眷习六艺。每年组织满十四至十五岁的学子考试,按六艺优劣成绩选拔学子推荐给进士科,其余学子只能从每年的文科春闱和武科秋榜选拔中进入进士科。
今日敏行书院学的是数艺。李嘉钰做完今日学政布置的学务,抬头望了望身边的人,都在埋头苦算,她便发起呆来。
不一会,纷纷有学子完成学务,交与学政。
她也上交了学务,起身准备离开。
一位身穿碧绿色褙子的女子搂住了李嘉钰的右臂。
“西市开了个糕点铺子,听说是请了彭城那有名的糕点师傅,公主可愿陪我去品尝?”
李嘉钰想着彭城糕点是极为出名的,便点头同意了。
一进马车,碧衣女子立刻捧腹大笑。
碧衣女子名唤张妍华,芳龄十岁,正二品尚书令张绍之女。
李嘉钰一脸懵逼,她望向清许和清羽,两人摇摇头,表示也不知。
张妍华好似用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止住了笑。
“公主你可不知我那死对头堂姐的笑话,真是好笑极了。”
李嘉钰递给她一杯水让她润润喉咙,拍了拍她后背,道:“是什么笑话让张小姐如此开怀大笑,我也想听听。”
张妍华拉着李嘉钰的手,道:“圣上疼惜公主,前日命律令把女子婚嫁年龄改到了二十,殊不知我那表姐可要气死了。"
李嘉钰惊讶,道:“女子二十而嫁,便可在家中多伴爷娘,这有什么不好的,若是你堂姐有什么苦衷,我回去告诉我阿爹。”
张妍华伸手把她拉近些,道:“她哪里有什么苦衷啊,只不过她的乘龙快婿要没啦!她这几天都在闹,今日还去求我阿爹,求圣上恩典赐婚给她与她的未婚夫呢。”
李嘉钰摇着团扇,问道:“莫非你堂姐是个恨嫁的,非那郎君不嫁。”
张妍华晃着脑袋,一本正经道:“非也,非也。这位女郎欲知后事,待我一碟水晶糕下肚,再叙后事如何?”
李嘉钰气急,讨厌她话说一半不说一半,伸手便去挠她的笑窝,道:“你敢耍我,你说不说?"
张妍华怕急别人挠她笑窝,眼泪都笑出来了。
张妍华举手求饶,急忙道:“我的好公主,饶了我吧,我说,我说。”
等她整理好衣物,她便开口:“我这堂姐姻缘来得蹊跷,两个月前她和宗正杨家的二郎同在永汇楼吃酒,两个人小厮女使都没带,你说巧不巧,第二天两人醒来竟同在一张床上,杨家虽觉得蹊跷,但因吃亏多是女方,不敢细查,只好赔了份厚礼给了我二叔那家。”
“这杨家为何不对你堂姐负责?”
李嘉钰觉得惊讶,虞国民风开发,夫妻婚前怀子也见不得稀奇,但一般的官宦子弟断没有这般不负责的。
张妍华贴近两人的距离,低声道:“我那堂姐早已没了童贞,名声也不好,杨家赔了礼,倒也算说得过去。可我堂姐前些时日说她有了身子,她才与杨二郎结了姻缘。”
“有了孩子便偷偷养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啊。”
“可问题是我堂姐压根没孩子,她名声不好,想嫁去杨家这般清流人家,便使了这龌龊手段,没成想律令改了。”
“我堂姐怕杨家退亲,就闹了起来,求到我父亲跟前了,求他让圣上赐婚,不过就我父亲这脾气,要他上奏这事,他名字还不得倒着写了。”
说罢,马车便停下了。
张妍华摸了摸肚子,道:“不说了不说了,我要饿昏头,下车罢,我们去尝尝彭城名厨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