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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日含光君身死道消,仙门百家无不感慨,好好的喜宴硬是成了丧宴。
更令人惊诧的是,新娘子也同时不知所踪,世人只道是一对新人为天所妒,呜呼哀哉。
出奇的是,包括云梦姑苏子弟在内,竟无一人提起那位魏姓公子,就像是,从未有此人出现过,也就当曾经的夷陵老祖,未曾重生过。
就在仙门百家重新准备,为祭奠含光君时,本应在姑苏就近安顿,参加七日后含光君丧礼的江氏宗主江澄,却留下一干江氏弟子,独自一人御剑,连夜赶回了云梦。
江澄紧赶慢赶地赶回了莲花坞,他本想在路上拦住前往云梦送信的信使,却不想追了一路,还是迟了。
“宗主,”守夜的江氏弟子朝他行礼,道,“您怎么回来了?”
江澄顾不得多言,急急问道:“魏婴呢?”
“在……校场。”
一路飞奔朝着校场而去,江澄气喘吁吁,他脑中不知为何,忽然划过曾经年少时师兄弟一同飞奔打闹的场景,如今想来,事隔经年,多有哀切。
江澄在廊上站定,远远地,便看见那道黑红的身影站在校场中央,一动不动。
似是听见了脚步声,魏婴转身看向江澄,目光沉沉看不清喜怒。
“你……”江澄走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少有地犹豫,良久,只憋出了一句话,“你都知道了。”
“他是怎么死的。?”魏婴道。
“……在拜天地的时候,猝死了。”
江澄一时间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目光向下,却看见魏婴腰间佩着的清心铃,在月色的照射下折射着冰冷的光,正如现在他们之间的气氛,令人心生寒意。
“怎么会是猝死?!”魏婴冷笑,眼中满是嘲讽,“老天也看不过去了吗?”
魏婴话虽如此,可江澄还是在他眼底看见了浓郁的哀伤,就如今晚的夜色一般,沉郁至极。
江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魏婴,更无法昧着良心说蓝湛此番是活该,他……他是知道这一切的啊。
见江澄此时面色为难,魏婴扯出一个笑,道:“好了,你走吧,大名鼎鼎的含光君死了,仙门百家都该前去哀悼,你也不好缺席,还是快赶回去吧。”
江澄沉默着,点点头,看着魏婴的脸,那抹笑,真是比哭还难看。
想着蓝湛真正的死因,江澄心事重重地踏上飞剑,他不止一次想告诉魏婴一切,可……可蓝涣和蓝湛曾经那样哀求……更有他心底那一抹私心……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
有情人,终究还是不能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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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魏婴也开始缠绵病榻。
许是之前落下的病根,他的修为尽散,整个人苍白而虚弱,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连床也下不了。
日复一日地喝着药,魏婴的身体却依旧一天不如一天。
江澄也时常不在莲花坞待着,他辗转各地,只为求得一位神医救魏婴性命。
某日,天气晴好,阳光从窗口洒进来,魏婴回光返照一般从床上爬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彼时正值夏日,莲花坞的莲花,都开了,碧绿的荷叶衬着嫣红的、粉嫩的、纯白的莲花,就像曾经年少时光一般,美不胜收。
魏婴踏上一艘小船,顺水漂流。
船儿轻轻摇晃,他苍白而枯瘦的指尖轻轻划过水面,魏婴忽的就笑了,他翻了个身,仰面躺在船头,目光摇摇晃晃,也不知在看着什么。
渐渐地,他仿佛看见了师姐温软的笑靥,一起追逐打闹的师兄弟们,臭着一张脸踹他的江澄,还有冷着脸训斥他们的虞夫人,江叔叔在一旁温言劝阻……
再一晃眼,温情和温宁似乎还在眼前,温苑那个小崽子仿佛还在土里头软软地哭,师姐一袭嫁衣,眉眼如画,也不知金子轩那小子有何德何能娶了师姐……
再后来啊,金凌那样小小的一只,躺在襁褓中睡着,连翻身都还不会……
还有……
还有一个人……
他还以为……还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人的……
魏婴忽然就笑了,索性闭上双眼,在纷乱而美好的回忆中沉沉浮浮,沉沉浮浮……缓缓地、缓缓地失去气息。
都这么久了……他自己都不恨了。
蓝湛那样的人,他真是释怀了……蓝湛啊,是不会背叛他的。
无论他们瞒着的是什么,归根结底,蓝湛还是不会负他的。
他信他,无论何时都会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