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那一丛残破的白玫瑰再一次映入眼帘。
简词的脚步兀地顿住,视线像被磁铁吸引般落在少女的身上。
她的面容与梦中之人有一瞬的重合。
死去的心在这一刻重新复苏,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这是……梦吧?
那少女好像感应到他的目光一般,也抬眸向他看来。
穿越遥远的人海,他看到了那双眸。
朦胧,似含着凄楚、心痛和怨恨的神色,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没有光,也没有任何别的情绪。
好像只是平平常常的一个扫视,平平常常的、对待陌生人的扫视。
少女冷漠的目光一下惊醒了简词,他连忙抬脚继续往前走,竟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简词同学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哪里不舒服吗?”旁边的同学关切地问道。
简词转头,勉强扯了扯唇角,笑道:“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远处,云无梦默默将简词的失态尽收眼底,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呵,我没死,你很失望吧?
不可避免地,她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让她冷入骨髓的夜晚,和那句句锥心的话语。
那个场景,梦魇一般跟随着她,只要她一想起来,就感到万仞穿心般的痛楚。
那是一个雨夜。
在女孩的认知里,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却不知道,这是她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前兆。
“唉,阿辞哥怎么这么久都没来找我玩儿?”女孩一边伸手拨弄着手心里的玻璃风铃,一边问着旁边专门照顾她的阿姨。
“小姐,他毕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每天都要做好几份兼职,哪有时间来天天陪小姐啊?”
女孩撇撇嘴:“我可以给他钱啊,他那些兼职能赚几个钱,还不如天天来陪我。”
“可惜那个榆木脑袋,就是不要我的钱,说不是他劳动得来的。”
阿姨笑呵呵地回答:“他最开始本来是来赚钱的,后来他觉得陪小姐玩不是被迫的,就不好意思要钱了。”
“他不想让你们之间的关系有金钱和利益这么不纯粹的东西。”
“好吧好吧,”女孩叹了一声,把玻璃风铃攒进口袋,“那我出去散散心。”
阿姨转头看了看天,摇头道:“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雨,小姐就不要出去了,多危险呐。”
“我要无聊死了!”女孩有些赌气地把自己往床上一摔,嘟着嘴气鼓鼓地道。
阿姨连忙哄道:“小姐吃不吃玫瑰凉糕啊,我去给你做。”
听到玫瑰凉糕,女孩皱着的眉头总算缓上几分:“好啊。”
听到回答,阿姨转身离开,还不忘叮嘱:“小姐不要随便出门哦,外面很危险。”
“哦哦我知道了!”
见她走远,女孩一下从床上爬起,向门口走去,略有不满地自语道:“在家里能有什么危险……”
走到门前,女孩用力转动了一下门把,发现居然拉不开:“怎么锁门了??”
不过她没有着急,反而狡黠一笑,悠然道:“幸好我偷偷准备了备用钥匙。”
拿起钥匙,女孩优哉游哉地出了门。
晚上下了雨,风冷冽得呼啸着,带着凉意刮在脸上,很疼。
女孩一边走,一边担忧起花园里阿辞哥送给她的那个玫瑰盆栽。
今天明明还是晴空高照的,怎么突然下起雨了?
算了,赶紧把它拿回来再说。
她加快脚步,突然,旁边的房子里响起父亲的声音:“你还来做什么,不是让你这几天别来了吗?”
估计又是什么商业谈话吧……
女孩这么想着,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道:“啧……你们云家上下估计都焦头烂额了吧,不愧是一家之主,到现在都还这么气定神闲。”
女孩身体僵住,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个声音是……
阿辞哥?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用这么冷漠的语调说话,而且……他说云家怎么了?
女孩定了定神,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向里屋望去。
父亲正坐在沙发上,在他面前一米处,站着一个少年。
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少年。
那个……永远站在光里,永远对她微笑的少年。
阿辞哥?真的是他?
但此时阿辞哥冷漠得令人害怕,神情里没有一丝她熟悉的温暖。
云天鸿面无表情,但眸色却是一沉:“……你是谁?”
同时,不动声色地,他如山般的威压缓缓向少年倾覆而去。
少年轻笑一声,竟完全不受影响,面上是鲜明的讽刺:“呵,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
“不妨让我重申一遍,我真正的名字——”
“简词。”
这是简桓儿子的名字。
“……”云天鸿沉默了一下,古井不波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但沉静如松,“简桓指使你这么做的?”
“指使?”简词又笑了,只是笑声好像中多了一丝可悲,“到现在你还这么自信的认为,自己每一步都没有错算吗?”
“有的时候,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信。”
“简桓怎么会把自己的儿子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云天鸿目光在他身上定格,仿佛欲将眼前之人洞穿:“你的演技不错,难怪他会选你做棋子。”
“连我都没发现,你的善良、谦和和正直居然是装出来的,亏我还让女儿放心地和你相处。”
简词嗤笑一声:“利用你那愚不可及的女儿来做诱饵,实在是太容易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来转达,这场赌博,我们赢了。”
“云叔,你太自信了,所以你会输。”
云天鸿也冷笑道:“那你这枚棋子也乖乖滚回去告诉简桓,没到最后,谁知道鹿死谁手。”
“倒是你……只身一人来闯云家,”云天鸿眼中划过一抹杀意,“真以为……我不敢鱼死网破?”
……
愚不可及的……女儿?
女孩很多东西都没有听懂,但这一句,她听懂了。
听懂了他的欺骗、他的利用、他的嘲讽。
她想过可能会有居心叵测之人算计云家,但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她最信任的人。
女孩全身冰冷无比,针扎般的刺痛从四肢传至心底,窒息感和晕眩感同一刻侵入脑海,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滚滚而落。
她的太阳……她的救赎……
这一切的一切……他的温柔……他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都是……欺骗和利用她的手段?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我不信……我不相信!
女孩强忍住呜咽,转头夺路而逃,纤瘦的身影消失在滂沱大雨里。
她慌忙逃窜,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七拐八拐,冰冷的雨水砸在皮肤表面,钻心的寒意弥漫开来,却无法分散内心的疼痛分毫。
尽管冰冷的触感更容易让人冷静,但女孩的翻滚的内心却不能够因此平缓。
她只想逃,逃离这可怕的一切。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之所向,慌乱中女孩竟然还是跑进了花园。
远处,盆栽里白天含苞待放的白玫瑰已完全淹没在大雨中,连一丝一毫的踪迹都寻不到。
脑海里闪过断断续续的片段。
“为什么要送我白玫瑰啊,难道不是红玫瑰更浪漫吗?”
“嗯……因为我眼中的小烟像白玫瑰一样纯洁和高贵,以前没有人喜欢你,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去了解你……”
“……谢谢阿辞哥,我一定会好好守护它长大的!”
可是现在……我还没有等到它盛开的那一天,它就已经凋零了。
女孩伸手去抹脸上的雨水,却不知这到底是雨水还是其他。
夜幕上覆盖着漆黑诡谲的云层,云层中嘶吼着的雷光撼天震地,缓慢地将往常繁密的星辰吞噬搅碎。
苍茫的大雨里,没有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