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密室,在上百盏烛火的映照下,恍若白昼。
金色的墙壁上雕刻着精致的图纹,定睛望去,竟是一条条栩栩如生的龙凤。
偌大的密室中央摆着一副及人高的画卷,画卷前负手立着一白衣男子。男子面容极为妖媚,微眯着狭长的丹凤眼,胜似女子的五官透出一丝丝邪气。
画卷中是一位笑靥如花的女子,身着藕碧色长裙,黛色的青丝随意披散而下,长至腰间,未加丝毫点束,倒多了一分清尘脱俗。双眸含笑含俏含妖,透着慑人的魅力。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不似寻常女子的矜持拘束,平添一分灵动活泼,如下凡的仙子般,仿佛下一秒便要从画中迈着莲步而出。
若仔细一瞧,便会发现,画中女子与白衣男子竟有几分相似。
男子缓缓走到画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抚着画中女子白如凝脂的脸颊,喃喃道:“静儿...你知不知道哥哥有多想你,知不知道哥哥有多...爱你...”忽的话锋一转,狭长的丹凤眼迸出几丝狠戾的光芒,妖魅的面容如地狱的魔鬼般可怖,“我一定会杀光洛家所有人,把你带回来!”
轻轻触了触卷轴上的机关,只见从地上一个接一个的升起如真人般的女子人俑,整齐地排成一行,如气势恢宏的女子军队。
这些人俑的衣裙、发型、姿态都是模仿画中女子,甚至有的容貌也与女子有几分相似,有的眼睛像,有的鼻子像,有的嘴巴像。若进一看,她们的肌肤竟如真人般白皙娇嫩。只是,她们都是全无生息地——
活人标本。
偌大的密室明明站满了“人”,却无半点声息,在烛火的映衬下,竟如地狱般森然。
男子细细的凝视着这些标本,这些生前为他诞过无数儿女的标本。良久后,放肆的笑声在静谧的密室回荡,令人生寒。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男子身侧,单膝点地,俯身静默不语。
良久笑声消失,男子复又注视着他心爱的女子,轻启薄唇,平淡的话语中透着摄人的寒气,“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那黑影将头俯得更低,语气恭顺,“禀尊主,一切按计划进行。亦潆公子以侍卫身份潜在洛墨夜身边,并逐渐取得其信任。亦澜小姐以舞娘身份潜于伏兮楼,伺机勾引洛赤焰。”
白衣男子勾勾唇,笑道:“好,不愧是我苏策撒的种,哈哈哈...”
“啊——!!”
男子的笑声被一声刺耳的尖叫声打断,只见一个衣着艳丽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小腹微微隆起,似是有孕在身。姣好的面容已被吓得毫无血色,指着眼前的一个个活人标本,说不出话来。
男子邪邪一笑,向女子走去,女子不停地向后退,“陛下...陛下...饶了臣妾...”白皙的玉颈却终是被男子修长的手无情地擒住,男子手下微微用力,森然道:“爱妃既是进来,就不要出去了。你,很快就是她们其中一员。”
女子苍白的面孔已被憋成绛紫色,在死亡来临之前,看着眼前这个魔鬼般的男人,朱唇缓缓吐出几个字:
“苏...策...你...不是人...”
“咔嚓——”
看着如秋风破叶般柔柔倒下的女子,男子冷笑一声,“呵,我苏策,在二十年前,就不是人了,”
转过头对地上的黑影淡淡吩咐道:“拖下去,先把她肚子里的东西挖出来,再做标本。”
“是。”
黑影一晃,连同地上的女子,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余下男子一人负手而立,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临近年关,大街小巷摆满了年货,就连威严的皇宫也挂起了大红的灯笼,到处洋溢着浓厚的年味。
只是太子府却如同与世隔绝般,依然朴素如往,高大的太子府门禁闭,不见一丝喜庆之色,在繁华的世俗中显得格格不入,突兀的建筑仿佛被世间所遗忘,寂寥地矗立着。且不说太子殿下喜静,陛下每月苛刻的少得可怜的俸禄也不够太子府多余的开支。
太子府。夜阁。
这几个月来,洛墨夜过得及是清闲,没有繁重的课业,也不用去做任务,只是每日看看书,批些无关紧要的奏折,就连洛璟琰也没有刻意的为难。自从那日长慕宫后,洛墨夜与洛璟琰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壁,父子俩尽管每日都见面,却没有说一句话,就连上朝时,洛璟琰也是淡淡地一扫而过。态度冷漠得…仿佛陌生人。
洛墨夜不由得将手中的书卷攥紧了几分,心口闷闷地痛,他忍受得了父皇动辄得咎,却害怕父皇冷漠得如同陌生人般的态度。蓦地心头涌上一股无措,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夜阁的门被推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受不了了!本公子居然被一小姑娘给软禁了!太子殿下你来评评理啊!”
听到这声音,洛墨夜忍不住扶额,又开始了…
紧接着是一道女声:“你出府干什么?还不是去伏兮楼找姑娘么!”
“呵,本公子就去伏兮楼了你管得着么,你是我谁啊!”
“你以为本姑娘愿意管你啊!是嫌二百棍子挨得少么!我告诉你,你要死在外面可没人管你!”
……
…完,我头要炸。
洛墨夜沉默地望着两人,终于忍不住怒吼一声:“要吵出去吵!别在这烦我!”
两人扭头,看着洛墨夜愈发铁青的脸,终是停声。
亦潆讨好地向洛墨夜走去,道:“嘿嘿,那个…殿下啊…你还记得在栎州答应我什么吗…”
不就是放三天假去陪你的含香姑娘么。
洛墨夜将手中的书扔在一旁的榻上,面无表情,道:“记得。”
亦潆立马来了精神,“可是!你家画晴不让本公子出府!”
“嗯,我知道。”
亦潆简直抓狂,不能交流了是不!
“但是你怕她做什么。”
亦潆吐血。
不过一想,对哎,我怕她…我怕个毛啊!
亦潆在心里狠狠鄙视下自己,不屑道:“呵,笑话!我怕她?本公子今天就是要去了,她能奈我何?”
眼看一旁的画晴又要爆发,洛墨夜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无奈道:“罢了,罢了,画晴,那我陪亦潆去伏兮楼如何?你放心了吧?”
听着洛墨夜话语中淡淡的戏谑,画晴羞红了脸,但还是梗着脖子强辩道:“哼,他要走就走呗,我管不了,我又不是他的…谁…”
望着画晴万年难见的羞赧,亦潆忽然觉得身边的女子竟有几丝…可爱?
随即亦潆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竟然会觉得那只母老虎可爱?别逗了!
亦潆用力甩甩头,将一切情愫都抛之脑后,又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面容,笑道:“嘿嘿,殿下啊,听说伏兮楼新来一位舞娘,不仅舞跳得好,还是个大美人!怎么样,要不要跟兄弟去一睹芳容?”
洛墨夜几不可察地蹙蹙眉,伏兮楼新来一位舞娘?怎么影紫没跟自己汇报?这几日一直待在府中,都没有见到影夜楼的人,看来有必要去一趟伏兮楼了。
伏兮楼。
旋转。旋转。
水玉色的裙裾在身下绽放出绚丽的花瓣,白皙的玉足在红毯上轻轻踢踏着,纤细的脚踝上栓着一串银白色的铃铛,随着轻迈的舞步发出清脆响声。
及胸的纱衣裹住窈窕的身姿,露出一双雪白的香肩。乌黑的黛丝随着舞步飞扬,与水玉色的裙裾交融在一起。
魅惑的脸庞画着精致的妆容,狭长的双眼微眯,殷红的双唇娇艳欲滴,望着台下看得痴愣的众人,嘴角轻挑,似是鄙夷,似是怜悯。
女子微仰着修长的脖颈,像是来自天界的菩萨,悲悯的望着俗间的世人。
女子忘我地舞着,似要将生命的力量融入这舞步之中。
至死方休。
一舞终。
…震撼!
这是所有人的唯一感受,即使出现在这烟花酒地之中,女子却如同那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甚至比那些自称文人雅士的正人君子,还要高尚许多倍。
丝竹之声已渐渐退却,众人却依然在痴痴地望着台上的女子。
亦澜很享受这种感觉,只有在跳舞时,才会让自己体会到生命的存在,才会把那个肮脏的自己抛之脑后,才会把那些不堪的过往忘却。
她,苏亦澜,只是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