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目送静璇出去,这才走至榻边,按住富察氏的手:“琅嬅,叫你受累了。”
富察氏眼中泪光一闪,柔情愈浓,“是臣妾无能,让皇上担心了。”
“你生了永琏与和敬之后身子一直弱,如今既要主持丧仪,又要看顾后宫诸事,是让你劳累了。不过——”皇帝温声道,稍顿,“静璇虽是年纪轻了些,可到底出身世家大族,她的行事朕是放心的。你不宜过多劳累,有些事便可交由她去做。”
富察氏眸光微闪,旋即如常,含着得体的笑颜:“是,静璇妹妹是个可心的人儿,晞月和青樱两位妹妹也很能帮着臣妾呢。”
皇帝拍拍她的手背:“那就好。”他指一指身后,“朕听闻你不适,还是忍不住来了,正好也催促太医过来,给你仔细瞧瞧。”
“多谢皇上关爱。”
皇帝看罢富察氏,便出了偏殿,正巧见静璇立在廊下,嘱咐着司云:“皇上累着了,怕是虚火旺,你记得将我炖好的银耳莲子羹每日送去皇上宫里。记住,要悄悄儿的。”
皇帝瞥了随侍一眼,那些人立刻站在原地不动,如泥胎木偶一般。皇帝走至静璇身后,温和道:“怎么,给朕送个羹汤都要悄悄儿的,不怕朕不知晓你的心意么?”
静璇讶然转身:“皇上万安。”又道,“皇上出来,可是主子娘娘的身子无碍了?”
“有太医看着,不会出什么差错。”皇帝佯作怒意,“倒是你,朕问你话呢,为何避而不答?”
静璇看了眼因居丧而两眼带血丝的皇帝,强忍笑意,答道:“这几日皇上操劳国事辛苦,臣妾怕皇上累坏了自个儿,才备了羹汤。至于为何不让皇上知晓,也不过是不想让皇上为些琐事而分心。”
皇帝无奈:“就你最圆滑——”他看一眼静璇,眼中含着柔情,“朕还要去前头,丧仪的事就劳你多帮衬着福晋,不过也别累着自己。”
“臣妾省得。”静璇点头,目光迎送皇帝离开,“恭送皇上。”
外头的月光乌朦朦的,黯淡的不见任何光华。
素心引着太医出来,向静璇行礼:“给小主请安。”
静璇颔首:“起来吧。主子娘娘的凤体还有劳太医多多看顾了。”
太医诺诺答应。
素心朝静璇一笑,禀道:“回小主的话,主子娘娘要在里头歇息了,怕今夜不能再去大殿主持丧仪。主子娘娘说了,一切有劳小主了。”
“请主子娘娘安心养息,”静璇含笑,“大殿那边我会看着的。”
回到殿中,哭泣声已微弱了许多。静璇心知众人是累了,吩咐殿外的宫女:“几位年长的宗亲福晋怕捱不得熬夜之苦,你们几个去将御膳房炖好的参汤请福晋们饮些,若还有支持不住的,就请到偏殿歇息,待子时大哭时再请过来。”
宫女们都答应着下去了。静璇进入内殿,瞧见青樱与苏绿筠、陈婉茵站在一处,便走过去:“如何,高氏没为难你吧?”
青樱浅笑摇首:“众目睽睽之下,她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不敢?高晞月有富察氏撑腰,怕没什么是她不敢的,不过是看何时发作而已。
静璇正思索,忽见高晞月一脸不悦地朝她走来:“静福晋好大的威风,连着青福晋也胆大起来。”意指静璇示意青樱拦住她一事。
静璇不欲与她分辨,只道:“威不威风的像什么话,不过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而已。青樱年纪轻,未历经过这样大的场面,难免会有些紧张,晞月妹妹在她身边也好做个指引,不至于乱了方寸才是。”
“你一句一句妹妹叫得倒是顺口,若论年岁,我可是虚长你五岁。”晞月冷嘲。
静璇微微笑道:“是吗?”
晞月见她一脸平淡,不觉隐隐含怒,别过脸去不再与她说话。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该是大哭的时候了。合宫寂静,人人忍着困意提起了精神,生怕哀哭不力,便落个“不敬先帝”的罪名。执礼太监高声喊道:“举哀——”,众人便等着嫔妃们领头跪下,便可放声大哭。
富察氏不在,静璇是为侧福晋中之第一,自当由她领着众人行礼。可偏巧高晞月突地冲出来跪在地上,众人皆是一愣。
静璇心中不悦。她旋即伸出手将高晞月连拖带拽地扶起来,任晞月也挣脱不了。静璇口中淡淡指责:“都愣着做甚?月福晋跪了一天了,脚下立不稳,做奴才的就不会长点眼色,将小主扶起来么?若是让有心人以为是月福晋失了礼数,你们可担待的起?”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立时便吓住了高晞月。她只好就着自己侍女茉心的手站稳,吃了暗亏还得笑着向静璇道谢。在场的亲贵福晋不在少数,她可不敢落人话柄。
“月福晋无需见外,自家姐妹之间自当互帮互助,不过月福晋自己也当细致谨慎才是,以免旁人暗地里嚼舌根子。”静璇浅笑言罢,便哀哀哭起来,头一个跪了下去。她可不是青樱,只会一味忍让,该还手时也该让某些人长长记性才是。
青樱瞧了高氏自编自导却黯然收场的这一出闹剧,微微勾唇,随着静璇跪下,高晞月又第二次跪倒,身后的格格们一个跟着一个,然后是亲贵福晋,诰命夫人,宫女太监,随着静璇举起右手侧耳伏身行礼,齐声哭了起来。
待到礼毕,已子时过半,静璇起身环视众人,道:“今日暂去歇息,明日行礼,请各位按时到来。”众人闻言依序退出大殿,静璇漠然地看着临走时还不忘瞪她一眼的晞月出了大殿,这才搭了司云的手,无声地向外走去。
青樱本欲跟着姐姐,只见司云走时向她摆了摆手,便作罢往自己殿阁的方向而去。格格苏绿筠见状,默然撇开侍女的手,紧紧跟在了青樱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