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出租车司机。
今天下了很大的雨,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我打算接完这单就去吃午饭。一个男人向我招手,我停在路边,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他是个很俊俏帅气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我估计这是要去找他的女朋友吧。但不料,下一秒他开口说的地点却让我大吃一惊,他说要去公墓。我吃了一惊,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看着他手里的那玫瑰花,他女友估计去世了吧,真是个情种。路上想和他搭话,可是他却一直扭头看着窗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好看,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就像个忧郁王子。
公墓在郊区,但因为下雨,街上的车并不多,所以很快便到达目的地。他向我付了钱,拿起伞准备下车,我叫住了他,问他需不需要坐我的车回去,他略一思索后点点头。我看着他撑开那伞,抱着玫瑰花走进了陵园。他停下的位置离门口并不远,我有点好奇他来看谁。他将那束玫瑰花放在墓碑旁边,从衣服的内兜里掏出了一封信,展开,开始读信。读完了信,他将那封信重新叠好放在信封里,压在那束玫瑰花下,蹲下来,抚摸着墓碑,看那个角度应该是墓碑上的照片吧。突然他开始捂着脸哭泣。我有点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找他。在十秒钟的思索后,我抓起伞,打开了车门。
我来到他所在的地方,看到墓碑的那一刻我吃惊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墓碑上的名字,是我弟弟的名字,大大的林夏两个字我不会认错。死亡时间是一年前。我觉得我的大脑是空白的,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自从弟弟七年前执意要去做缉毒警后,家里便和他断了联系,他每年过年都和家里报一次平安,上一次是两年前,他说他要去做卧底,不知道时间,这几年先不和家里联系了,以免连累我们。家里人都不知道他牺牲了。包括我。
我记得当初弟弟出去做缉毒警后,虽然不怎么再和父母联系,但仍然和我有着密切联系,并告诉我不要四处说,我答应了。就在他最后一次向家里报平安后的三个月,他向我发来短信,说他要去越南那边做卧底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让我在他回来之前,都千万不要联系他,家里也别来打听他的下落,装作不认识我。我心里十分担心他,毕竟这是我亲弟弟,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他。我看过不少缉毒电影,电影里的毒贩据点都非常可怕,我也看过一些缉毒警卧底的故事,有一个缉毒警卧底被发现后双膝关节被挖出,肋骨全部骨折。我很害怕失去他,很难想象少了他以后的家庭。可我最后还是只回复了一句“好的”,连“注意安全,平安回来”也没有说,我怕这句话不灵验。我这个人,迷信的很,怕弟弟出事儿,就去庙里求平安。现在看来,佛祖也是骗我的。
我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膀,他情绪缓和了不少,将墓碑底座上的小国旗重新摆好后,他站起来敬了个礼。然后又转向另一个墓碑区,好奇心让我继续跟着他走,直到他在我父亲的墓碑前停下,将底座的小国旗放好。我竟第一次知道这个小国旗原来是他放的,他居然知道我父亲!然后他也对着我父亲的墓碑敬了个礼。然后对我说声抱歉,便开始沉默地向车子走去。我有些好奇,但还是没有开口。上车后,我们二人都沉默着,我没有发动车子,他也没有催促,扭头看着陵园。可能过了十几分钟吧,我开口向他说道:“你今天来看的人,是我弟弟。”他明显很吃惊,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我,我冲他笑笑,继续说:“确实是我弟弟,我是他哥哥林秋。可以和我说说他的故事吗?”他沉默了一下,扭头直直地看向车窗外,最后低着头,开始说起来:
我叫安然,以前是名刑警,我和林夏是三年前春节认识的,那个时候我刚被调来这边做支队长,什么也不熟悉,局里春节组织了聚会,我们俩都会乐器,他就来找我和我一起弄了个合唱。从后来的几次见面中我得知他是缉毒警,不过不是每次在前线冲锋陷阵的,是公安局做卧底培训的,我俩竟然是一个警校毕业的,不过我比他高三届。我俩确定恋爱关系是在认识后的三个月,不可思议的迅速,我有点担心他只是玩玩。但是并没有,他真的很爱我,我们下班后会一起回到我俩共同的公寓,谁起的早谁就会做早饭,如果有时候来不及了我俩就会在公
安局附近的早餐店解决。我俩恋爱的事儿很快半个公安局都知道了,大家都挺开放的,大家当时都祝福我们,说我俩结婚时候一定要办个大宴席,一定要吃个够。我俩打趣说哪来那么多钱,给你两块儿糖吃就够不错得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年真的特别特别快乐,很开心,直到两年前的那个五月。局里下达通知说要让他去金三角那块儿做卧底,看过缉毒电影的都差不多知道,那里是个什么地方,但我支持他,他说,等他回来,我俩就结婚,他说他连戒指都弄好了。第二天我去庙里求了个平安符,人民警察一般不会信这个的,但对于他,我还是希望这个可以灵验。他就这样走了。接下来的那一年,我每天都过得很煎熬,我害怕他会出什么事儿,可又不敢去想,毕竟只要情报没有断就说明他没有出事儿,那一年我挺能去庙里的,求神拜佛地给他保平安。一年前,局长叫来我和另外几名刑警队长,武警部队的人,缉毒大队的一些人,这场长达一年半的行动,要准备收网了 我知道什么意思,我要能见到他了。那天我是怀着激动的心情上飞机的,手下的几个弟兄和我调侃说终于又能见到老大的男朋友了,回局里又得看他俩秀恩爱,我一个人甜蜜地想着,没有搭理他们。收网时候很顺利,抓到两名国际上都很有名的中国毒贩,以及他们的无数手下,并且一窝端了他们的老巢,可是我没有看见他。就在我焦急万分地时候传来消息,跑了一个毒贩,并且那个毒贩带着他。我当场就崩溃了,这是变成人质来要挟我们了,我更担心他的安全。
两个星期后,我们有了他的消息,那个毒贩要求我们只去三个人,不许携带武器,并且点名了要让我去。三天后带着五十万来找他,就可以还人,为了抓那个大毒贩,我们只好向总部申请,总部也很重视,立刻想办法让政府拨五十万经费,我们又挑了两名精英打头和他交易,
到了约定期限,我们虽然表面上只有三人,但实际上暗地里藏了将近一百人的精英。就算没让我们带武器,可我们三个还是带了单发的手枪。我们到了约定地点,是一个隐藏在商业街的小公寓,十二楼,那里的街道上人非常多,公寓里也住着不少人。我们看到那个毒贩了,他头发很长,并且披散着,衣服也有些凌乱。一开门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但是他没让我们看到人,我们都很紧张,但是他接过那装着五十万的两个大袋子,走向窗边,一把一把地撒着,不用想也知道,楼下的人肯定在疯抢,待他撒完钱,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并问谁是安然。我告诉他我就是,走进我向我打开,我看到里面放着的一枚戒指。他突然哈哈大笑,把那个盒子塞到我手里,我拿起来那枚戒指,戒指内壁上刻着他的名字–林夏。我微微怔住,突然意识到好像发生了什么,我疯了一般揪着他的衣领问他,林夏在哪,他意味深长地笑着指了指里面关着门的房间,我立刻放下他冲了进去,而他转头就向另外两位战友伸出双手,然后被带上手铐。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打开门后看到了什么。林夏全身只穿着内裤坐在椅子上,双手被绑着,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不在了,但是浸泡在旁边的一个透明的密封大桶里,里面灌满了福尔马林,他双眼被蒙着,嘴边都是血迹,牙齿已经少了好几颗,胸前被刺满了字“废物条子,我恨你们”“来世要让世界在毒品下狂欢”,应该划得很深,能看到有的地方甚至翻出肉来,血流不止,双手的指甲都被拔掉了,血肉模糊的一片,小胳膊肿着,看起来像是骨折了。肚子上有缝合线,看起来肚子曾经被切开过。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微微转头,他居然……还活着,我不敢想象,那个时候,我宁愿那个时候我看到的是具尸体,我走上前,颤抖的解开他眼睛上的布条,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到是我,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嘴上裂开几道口子,有血流出来。我解开他手腕上的绳子,我不敢拥抱他,我怕弄疼他,他指了指我腰间别的手枪,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明白了,他想让我帮忙结束。我做不到。我不敢触碰他,只是跪在他身边,靠着椅子哭,甚至不敢大声地哭,怕吵着他。啜泣之余,我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安然,求求你,帮我……结束吧,或者,你把枪给我,我自己来。”我看不下去他这般痛苦,或许死了才是他的解脱吧。我颤抖着将手枪拿出来,递给他,他用仅剩的力气举起左手接过来,我这时候才看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我立刻拿出来那枚戒指给自己带上,他看到后又笑了,眼泪落下来。他自杀前和我说“安然,下辈子……我……我们好好……在一起,欠你一个婚礼,对……对不起。以后……可以的话,记得也去……看看我父亲”说完,他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下扳机。他死后的一分钟左右吧,我忽然也失去了意识,昏过去了,再醒来就是在医院了。
他低头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我叹口气,悄悄看着他,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冷静地让人害怕。我问他现在在做什么,他说那次任务结束后他就辞职了,现在开了一家花店。林夏非常喜欢花。我启动发动机,向他问了他的地址。到地方后,他下车,关上车门前,他向我敬了个礼,我也向他回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他笑了。他对我说,你父亲是个英雄,你弟弟也是。我没有回答他。他关上车门,我一踩油门离去,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走进花店。然而夏天,我记住名字了。